西門春秋輕聲笑了。
看來現在修道界的小輩一個個膽子都大了不少,難道世道變化如此之快,他們這些老不死的已經沒人再害怕了?
先前一個還沒晉升元嬰的寧向直敢于和他這般說話也就罷了,畢竟聽潮閣理虧,對方修為輩分雖比自己低,地位卻和自己相當。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一個區區筑基中期的修士,怎么也敢和他這么說話?
嗯?筑基中期?
西門春秋眼神一凝,認真的打量了安云一眼,神識在她身上快速的掃了一周,他的臉色變得怪異起來。
的確是筑基六層修為,看上去距離突破中期小境界不遠,不久之后應該就是筑基七層修為了。
怎么這樣快?
西門春秋記得自己曾經詳細詢問過端木元珊關于安云的身份,想要弄懂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寧向直不顧身份的千里追殺她。端木元珊也很納悶,實在猜不透其中的因由。
他第一次見到安云是在青冥山脈深處,青冥執法堂發布誅妖令,安云也參加了那次行動,還和曉禪宗三代首徒神秀和尚一起御敵。當時她還是煉氣期后期修士,端木元珊將連正眼都不會看她一眼。
不過因為秋暮離對她的態度很是曖昧,又和神秀一起對陣淪為鬼修的朱子然,他才順便記住了安云。
然而再一次見到安云,卻是在臨海州,她的處境依舊狼狽不堪。只是這次更離譜,她正在被寧向直和姑蘇道人追殺,在世俗中千里大逃亡。
然而。她的修為已經是筑基四層。這速度……
不過只是一年光景,不僅成功筑基,還在短短時間里接連將修為提升四層,這樣的修煉速度實在駭人聽聞。
正因為這一點,所以西門春秋記住了安云的修為是筑基四層。可是……
可是安云現在的修為是筑基六層,差一點便可以突破七層桎梏,這是怎么回事?
西門春秋微微瞇起眼睛。探詢的目光讓安云格外不舒服。
“難怪這般傲氣。原來你的修煉天賦如此之高,或者……你身上有什么秘密,可以快速的提高自身修為。所以才會讓寧向直和姑蘇道人如此失態,不惜自降身份追殺于你。”西門春秋當然能夠感受到安云的不悅,但她的不悅與他何干?
他說完這句話后,眼神鋒利如刀。突然提高聲音說道:“我說的可對?”
雖不中亦不遠矣。
寧向直和姑蘇道人執意追殺她,為的是奪取玲瓏錦繡臺。這一點他猜對了。但她的修為提升快的不同尋常,卻暫時和玲瓏錦繡臺無關。她靠的是前世修煉的底子和今生修煉資質出眾,以及丹田內的小天地異象。
安云臉色未變,眼神無比鎮定的回望西門春秋。憑著蛛絲馬跡,他就能將事情推斷的不離十,果然不愧是臨海最霸道的修士西門春秋。
“對與不對。重要嗎?我說對,前輩打算怎么做?我說不對。前輩又要如何?”
西門春秋的臉上掛著的笑意漸漸消失,聲音淡了下來:“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我不會殺了你?”
“前輩錯了,前輩想要殺我,不過只是伸伸手指罷了。可是現在我身負執法劍令,便不得不與前輩對等相處了。否則,豈不是因為我一人之故,墜了整個青冥執法堂乃至修道界所有修士的志氣?”安云分毫不讓的與西門春秋雙眼對視,言語強硬至極。
換了其他人來,哪怕是一名金丹初期甚至筑基后期圓滿的修士來,安云都未必敢用這樣強硬的語氣說話。蓋因修道界往往強者為尊,修為高便是硬道理。而且修士大多脾氣古怪,信奉力量至尊,動輒便要殺人奪寶。
但對于面前這個人,安云卻絲毫不擔心對方一個不爽,順手就滅了她。
因為他是西門春秋,聽潮閣閣主,臨海州天道盟執法堂首座,執掌臨海執法堂執法劍令。他的一舉一動,便要經過一番思慮才會行事,尤其是對于其他州的修士。因為他的一言一行,帶來的后果是聽潮閣的興衰和整個臨海修道界的變化,
“你……代表青冥執法堂和青冥修道界?”西門春秋這一次是真的笑了,不屑的目光輕飄飄的掃了安云一眼,那眼神的意思非常清楚的寫著“就憑你”三個字。
安云也笑了笑,伸手取出青冥執法堂的執法劍令,攤開手掌,送到西門春秋面前。
執法劍令的材質很是奇怪,非金非玉,非木非石,劍身似古老的青玉,緩緩流動著栩栩的圣潔光輝。
西門春秋瞇起了眼睛,好半晌忽然訝然失笑:“寧向直的執法劍令?”
安云搖頭:“青冥執法堂的執法劍令。”
西門春秋冷下臉,冷聲道:“寧向直死不足惜,我的人呢?”
他身上忽然傳來鋒利至極的氣息,如刀似劍。
安云臉色霎時蒼白,依舊咬著牙說道:“前輩何必明知故問?”
西門春秋眼神如刀,恐怕的氣息鋪天蓋地而來,似天地間忽然多出來無數看不見的刀光劍影。安云清晰的感受到這些刀光劍影的可怕,身形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她死死的咬緊牙關,緊緊的握著執法劍令。
執法劍令上溫潤的光芒透過她的手,飛快的在她身體內游走了三遍,安云顫抖的身體停了下來,被西門春秋震懾的心神也漸漸平復。
“他果然還沒死,他怎么還不死?”西門春秋看了執法劍令一眼,幽幽的嘆了口氣。
安云知道西門春秋說的“他”是誰,便道:“他說,他不想毀掉曾經的承諾,所以這次不入臨海。”
西門春秋深深的看了安云一眼,許久后竟自嘲道:“你說的不錯。我果然管不了你。”頓了頓,他眼中閃過一道燦爛的光輝:“至少,我現在還管不了。”
安云真心誠意的俯首致謝:“多謝閣主成全。”
西門春秋拂袖而起,冷聲道:“非是我要成全,不過是因為我現在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贏過那個人,所以無法保證那人如我臨海后的后果。不過,殺了我的人。豈能沒有交代。小丫頭。你最好成長的再快一點,否則,也許下次見面。你便要替他承受我的怒火。”
話音還未落,西門春秋已經消失在涼亭。
安云炸了眨眼,慢慢直起俯下的身子,若無其事的收回了執法劍令。
她微微搖頭。微不可查的撇了撇嘴,下次見面可能要很久。久到西門春秋認為自己可以贏乾元子為止。不然,今后西門春秋見到自己,很可能會繞道而行。
原因其實很簡單,西門春秋太驕傲太霸道。他既然說了這樣的話。那么下次他見到安云,不管后果如何一定會出手。
但他的身份注定他不能率性而為,必須考慮到乾元子入臨海州后的可怕后果。所以他不能動手。
于是,無比憋屈的西門春秋只能不見安云。至少在能有把握贏過乾元子之前,不和安云見面。
這就造成了修道界這件十分滑稽可笑的荒唐事來,堂堂元嬰中期修為的老祖,臨海修道界之首聽潮閣閣主,臨海執法堂首座西門春秋,居然要見到安云這個筑基期小修士便遠遠避開……
這件事情說出去,恐怕天下修士都會被活活笑死。
安云沒有笑,她心里很是無奈,連苦笑都笑不出來。
她似乎又得罪了一名元嬰老祖,而且還死死的被他記住了。她這是做了什么事,老天要這么折磨她?
好不容易追殺她的金丹修士都死光了,這下可好,直接換成元嬰修士了。一個不夠,再來一個……
此時,安云不由深深的懷疑死去的晴嵐仙子對自己施展了遠古巨巫一族的大詛咒術。她將玲瓏錦繡臺送給自己的時候,原本就沒安著好心,可能就是希望她一直被人追殺,從此舉世皆敵。
這個瘋女人,活著的時候瘋也就罷了,就是死也不肯消停,非要給修道界攪得不得安寧不可。
安云暗嘆,仔細想來,她今生自從踏上修道之路開始,便一直和上古渡劫大能晴嵐仙子糾纏不清。先被流云真人強行收入門下,充當復活晴嵐仙子的備用身體,再次又修習晴嵐仙子自創的歸墟寶典。
好在安云本身經歷也甚為奇特,竟然死后重生,也算是一身功力盡付流水,再次從零開始,符合歸墟這兩個字的意境。加上也是冰雷雙靈根,因此修習歸墟寶典速度奇快,道法也厲害的緊。
其后又在晴嵐仙府內,晴嵐仙子贈她玲瓏錦繡臺,卻又故意留下寧向直和姑蘇道人的性命,導致她被兩名金丹修士千里追殺。
等安云好不容易搞定了寧向直和姑蘇道人之后,這下好嘛,干脆冒出兩個元嬰級別的老怪物來。
別說是今生了,前世安云聽到這兩人的名字,也只有仰望的份兒,哪有和他們為敵的資本和勇氣?
安云想著想著,便覺頭疼異常,不由伸手撫了撫額。
這些事情暫時不用管,她現在要做的事是馬上回到青衣十三樓,弄清楚這半個月青衣十三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青衣柳巷內此時已經沒有任何修士的氣息,不知何時,巷子里的修士悄悄的離去了。想必是西門春秋離開后,叫人發布命令,讓巷子里的修士全部退走。
安云走進巷子里,留意了四周,周圍的一切都沒有變化,也沒有任何道法遺留的痕跡,不像是發生過斗法之類的事情。
高大的青色圍墻橫立在她面前,圍墻內是十三座有些陳舊的竹樓。
安云走上前,拿起圍墻大門的門環,輕輕的扣了幾聲。
等了一會兒,圍墻里的人并沒有開門的意思。
她笑了笑,輕聲道:“我回來了。”
圍墻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片刻后,大門嘩的一下被人打開,歡喜的聲音伴隨著人影沖了出來:“師傅,你回來了?”
安云微笑,越過他的肩膀,朝他身后看去。
他的身后站著同樣聞聲出來的人群,清風、卓不凡、關山、何岳、汪清淵等人赫然在列。安云默默的數了數,人數和她離開時一樣,一個都沒有少。
“師傅,你回來了!”龍陽少羽沖到她面前,激動的臉上滿是驚喜和不敢置信。
“是的,我回來了。”安云笑著說道。
“嗚!”龍陽少羽嘴里發出一聲怪叫,轉頭朝身后的人群喊道:“我師傅回來了。”說完又急急的轉過身,竟然一把將安云抱在懷里。
他人本來長得高大,安云身材嬌小,一時不備,頓時被他抱了個滿懷。
“嘶!”
身后傳來一陣吸氣的聲音,清風面無表情,卓不凡面色怪異,汪清淵笑著搖了搖頭,關山何岳則是瞪大了眼睛,其余人面面相覷。
眾人與安云接觸的時間也不算短了,自然能察覺到她是一個性格冷清的人,連說笑都很少,更不可能與人有身體上的接觸。
這龍陽少羽性子大大咧咧,為人又自來熟的很,竟然膽大包天敢抱樓主……呵呵,眾人心里吃驚的同時,也在睜大眼睛期待著龍陽少羽等下的凄慘后果。
然而,眾人睜大眼睛期待的凄慘后果并沒有出現,安云只是伸出手,溫柔的拍了拍龍陽少羽的后背,安撫他激動的情緒。
她能感覺到,龍陽少羽是真的高興到了極點,所以才會情不自禁擁抱她。這感覺很好,被人惦記著在乎著,仿佛連世界都清晰了許多。
于是,眾人瞪大的眼睛里,眼珠子差點落了一地,紛紛張大嘴,一幅目瞪口呆的表情。
安云掙開龍陽少羽的懷抱,朝他身后的人群微笑著點頭:“清風,卓先生,關山、何岳、連秋生、陳飛云、汪清淵、徐明、馬云鵬,我回來了。”
眾人一愣,接著收起目瞪口呆的表情,臉上的神色肅穆,齊齊俯身,鄭重道:“恭迎樓主回歸,恭迎樓主回歸,恭迎樓主回歸!”
安云低頭回禮:“多謝諸位舍命相助,安云拜謝!”
汪清淵越眾而出,朗聲道:“不敢當樓主謝。樓主,請!”說完,他退開三步,俯身做請。
其余人也紛紛退開,分成兩列,留下中間道路,俯身做請:“樓主,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