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是做和尚還是不做和尚,我都要嫁給你!”
送走安念雨,安沉林便迎來了史晴云。
史晴云是偷偷從史家跑來的,她在史家越想越生氣,越想越無法安心,安沉林寧可做和尚也要擺脫她嗎?她就那么遭人厭嗎?
“安沉林,你休想擺脫我!只要你留在國公府內,那么你便要娶我,如果你能不顧國公府數百條人命,抗旨悔婚,那你就出家去好了,我史晴云絕對會為你守寡一輩子!”
史晴云知道安沉林心地純良,他做不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
有時候善良與心軟是枷鎖,是長繩,束手束腳束縛人心。
“你又何苦?”安沉林默默說出了這幾個字?
史晴云反問他:“你又何苦呢?你為花畹畹犯傻,我為你表弟犯傻,說到底咱們都是同一種人,各有各的傻,各有各的癡,你不要恥笑我,我也不要怪責你,咱們就各懷各的傻,把這個親奉旨成了吧。”
安沉林知道史晴云對安家大少奶奶這個頭銜是勢在必得了,而他安沉林從小到大都乖如綿羊小兔子的安家大少爺也決不可能罔顧國公府數百條人命去抗旨。
“你嫁得了我的人,嫁不了我的心,我能給你的只有一個名分。”安沉林淡淡的笑,眼底是無盡無盡的哀傷和悵惘。
“我不在乎,總有一天我能感動你,總有一天你會為我動容。”史晴云蹲身握住了安沉林的手,安沉林卻是默默推開了她的手。
安家和史家終于如期聯姻。
強強聯手,親上加親,外人看起來無盡的風光與熱鬧,淚水卻只有在知情人肚里默默地流。
新房內,大紅喜字,紅燭高燒,新娘子卻是幽清獨坐。
有腳步聲走進來,新娘子的雙手本能緊張交握,但她心里清楚,決不可能是她心里期盼的那個人。
安大太太看著床沿上蓋著紅蓋頭,一身喜服的史晴云幽幽嘆了口氣。
大太太的嘆息聲很輕很輕,史晴云還是聽到了,心下本能一緊,眼淚便要落下來。
她自己掀開了自己的蓋頭,對上了安大太太一雙紅紅的眼睛。
大太太剛哭過。
“我剛從佛堂過來……”安大太太道。
史晴云知道,不然安大太太為何要哭呢?一定是去見了安沉林,又受委屈了。
史晴云強忍著淚道:“表弟,好不好?有吃東西嗎?千萬不要讓他餓著肚子。”
“吃的已經讓四丫頭送去了,他現在只對四丫頭一人還能報以好顏色。”
史晴云幽然道:“好歹有個人能讓他愿意說上幾句話的,否則他一人只怕憋壞了。”
安大太太眼圈一紅,眼淚又落了下來。
她上前握住史晴云的手,摸摸她的頭,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史晴云再受不住,一頭撲進大太太懷里哭了起來。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既然選擇了,便再不能怨天尤人,因為是她自己的選擇,與人無尤。
走錯了路,跪著爬著也要走完。
史晴云有史晴云的倔強和執拗。
說白了就是傻。
她堂堂宰相家的千金,放眼京城,要配什么樣的王公子弟會沒有?她偏偏誰也不要,就要安沉林。
總有一天,老天爺會被她的心感動的,會讓安沉林來到她身邊的,無論如何,如今她已經坐上了安家大少奶奶的位置,那么一切就是時間的問題了。
守得云開見月明,不是嗎?
安大太太也哭成了淚人兒,兒子脾性如此,她這個做母親的比誰都難受。
都說兒子是來討債的,這話一點都不假。
想想安沉林從出生到現在,從未讓她省心過,從前病人一個,她天天將他捧在手心里養著,后來病好了,又在花畹畹的婚事上與她唱反調。
如今雖然娶了她中意的史晴云做兒媳婦,可是更大的不省心還在后頭。
大太太一直知道,自己這輩子就是欠了兒子的。
如果安念熙還活著就好了,她是個聰明的女孩子,她總能幫著拿拿主意的。
安大太太有安大太太的苦,史晴云有史晴云的苦,婆媳二人抱頭痛哭,哭聲在夜色里分外凄涼。
安老太太不樂意了:“大好的日子,她二人是做什么?”
安老太太有安老太太的委屈,如果你史佩玉不那么作,能一早接受花畹畹,如今又何必將沉林害成這樣?好好的人兒鬧著要出家。這一切都是你史佩玉和史晴云自找的,還害苦了她的大孫子。
于是,安老太太讓婆子攙扶著去了佛堂,抱住柱子一般冷漠的安沉林哭了一場。
安沉林到底孝順,安慰她道:“老太太不要為不爭氣的孫子哭壞身子,要保重自己才是。”
孫子居然和自己說話了,老太太別提多激動了。
她道:“你若心疼祖母,你就回洞房去,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啊。”
安沉林道:“祖母若還愿意與孫兒說上幾句話,便休再提此事了。”
安老太太一怔,旋即含淚點了點頭。
只要能將安沉林留在國公府內她便心滿意足,這已是她最低的心愿了。
于是安老太太讓婆子去新房那邊傳話:“如果新娘子哭著鬧著睡不著是因為沒有新郎官暖被窩的話,那就讓誰替著拜堂的也讓誰替著洞房好了。”
安老太太話雖難聽,但到底讓安大太太和史晴云雙雙停了哭聲。
史晴云同安大太太委屈道:“姑姑,老太太怎么可以如此說話羞辱我呢?”
今日替安沉林和史晴云拜堂成親的是二房的二少爺安沉意。
安大太太嘆口氣:“老太太原就不善,往后的日子我們兩個就更艱難了。”
安大太太知道安老太太因為安沉林和花畹畹婚破一事恨上了她。
“大姑姑,你后悔嗎?”史晴云問。
大太太一顫:“后悔什么?”
史晴云道:“如果大姑姑從前接受花畹畹,讓她和表弟有情人終成眷屬,那么姑姑現在說不定連孫子都抱上了,也不至于害得表弟要出家……”
安大太太眼里閃過一絲恨意,她咬牙切齒道:“晴云你記住了,害你表弟的人是花畹畹,不是我,也不是你!”
史晴云一震。
“如果沒有花畹畹,你表弟會愛上你,會和你拜堂,會和你在這洞房花燭夜喝合巹酒,而不是害你一人對著大紅喜字兀自垂淚。”
安大太太的話令史晴云心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若說一直以來,史晴云心里確有一顆仇恨的種子,此刻大太太的話無疑是陽光雨露是肥沃肥料,叫那種子一下子發了芽生了根。
“姑姑,我記住了。”史晴云道,“我這輩子最大的心愿便是希望花畹畹不得好死!”
“花畹畹欠了我們婆媳兩個太多了,你大表姐的命你二表妹的命運還有你表弟你自己,我們這些人的不順皆拜她所賜,所以我們每日要做的事情便是詛咒她,詛咒花畹畹這個賤人!”
安大太太的眼里是一把把劍,如果此刻花畹畹就在跟前,她的目光一定會叫她碎尸萬段。
這一夜,史晴云在自己的婚床上獨眠。
夢里全是妖魔鬼怪。
每個妖魔鬼怪都由花畹畹幻化而成,而她除了奔逃,竟無力反抗。
這一夜,大太太夢見了安念熙。
她夢見安念熙在火海中歇斯底里哭爹喊娘,最后被燒成木炭。
這一夜,安念熙也夢見了大太太,她哭著喊著“母親”,從床上猛然坐了起來。
氣喘吁吁,額汗涔涔,驚魂甫定,繼而無聲而哭。
母親,我想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