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忽然覺得,他看人的眼力有問題了,這夏氏,好像不是那么好啊,起碼,在謙遜方面,就差了很多。
夏宴清把曲江的反應看在眼里,語氣謹慎了一些,說道:“大人安排貴處工匠制作望遠鏡,一定是對玻璃片進行了測量,照著測量數據進行制作,組裝之后才能知道是否成功。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勢必就會造成如此狀況。”
曲江表情復雜,這不是昨日他說給皇帝聽的話嗎?還有這女子……是怎么知道他安排做事步驟的?
哦,她精通工匠行,更善于經商。拿到一樣新東西,想要獲利的話,復制當然是最快速的方法。
夏宴清見她的話達到目的,示意心秀和心容守在門邊,才繼續說道:“不知大人是否知道望遠鏡兩端玻璃透鏡的成像原理?民婦這段日子研制望遠鏡,在玻璃材料上有些心得,若使用得當,對于望遠鏡及其衍生物的精進大有幫助。當然,若是曲大人自己鉆研,自然也有所得,只是需要花費些時日而已。”
曲江沒應聲,但心中已經在衡量夏宴清說的話,且已經有很深的觸動。
歷朝歷代,能擔任將作大監的人,其中不乏對工匠行有興趣、鉆研頗深的。但是,受將作監服務于皇宮的限制,并沒有哪一任將作監在技藝和術數方面有建樹。
現在,曲江發現,他有機會在這方面有突出貢獻,或者加深研究,會有典籍流傳于世。
誠然,現在將作監已經有了望遠鏡,可以照原樣復制,他也可以對玻璃進行深入研究。假以時日,總會有進展。
但這進展程度,怕不是他能把握的了的。說不得,最后他只能做個奠基,為后人的研制做基礎。
更有可能的是,會被擱置,直至被時間所湮沒。
就像他曾看到過的、先賢關于焦點和影像方面的詞句,如今看來,那只是存在于幾頁紙上的幾個詞匯而已,再沒有別的意義。
同時,跟隨曲江而來的兩人神色也有了變化,在某項事物很出色的人,多是能下功夫潛心研究的。
昨日那堪稱千里眼的望遠鏡,制作之簡單,已經讓他們耳目一新。如今更是聽做出望遠鏡的人,說出還可能有別的際遇,由不得他們不動心。
夏宴清見幾人都有意動,便不再繞圈子,說道:“此事的研究若有突出成就,不但對朝廷大有益處,應該也是能夠載入史冊的突出貢獻。望遠鏡不是民間使用之物,之前,圣上曾說過,民婦若能早一步研制出望遠鏡,朝廷會購買其制作技術。如今更有民婦對于玻璃某些材料性能的發現,不知曲大人能給民婦一個怎樣的價格?”
從容鎮定、侃侃而談的夏宴清,再一次刷新了曲江對她的認知。如此精明的女子,難道她沒想過,由她自己研究得出成就,把她的名字載入史冊,這不是更好嗎?
“如此好事,夏姑娘為何不自己潛心研究,反而很熱心的想讓予他人?”曲江問道。
夏宴清一笑,神情自若灑然,“民婦不過村姑出身,偶有際遇,又怎會以為好運會時時眷顧于民婦?再者,不論人力物力、還是出于機密考慮,此等技藝哪里是尋常人可以掌握的?這點兒自覺民婦還是有的。”
曲江暗自點頭,這女子很識趣、很精明。
“還是先看看你的研究所得吧,本官會視情況,盡量給予相應報酬。”
“心容。”夏宴清叫了兩個丫頭,又轉向曲江,示意他往待客廳那張議事長桌過去,“幾位大人,請。”
東西早有準備,心容、心秀得到夏宴清的示意,上前把墻角一個矮柜打開,里面林林總總的物什拿出,都是夏宴清在試制望遠鏡過程中,在玻璃的一些光學參數試驗中用到的東西。
包括曲江在內的將作監三人,看到一一羅列的物品,神色間頗為不解。
除了一些不同規格的玻璃透鏡,是他們近來有所接觸,比較熟悉,有認知的,其它……那是什么?
這些是實驗需要用到的東西,夏宴清暗道。
在沒有理論和系統龐大計算數據輔助的時候,實驗科學是科學發展的最基本方式。
看到這個時代工匠技術行頂尖的幾個人的神情,夏宴清心里有了些期待。也許,他們華夏之地,也有機會通過發展實驗科學,能先一步走在科學和生產力的最前端。
她取過心秀捧上的一本冊子翻開。
這個冊子比尋常記賬冊子大了一倍,裝訂也有些粗糙,看起來有些地方還不甚平整。
但翻看第一頁的內容,卻讓曲江等人神色凝重。
這本冊子是夏宴清把她試制望遠鏡過程中,比較清楚規范的計算和草圖刪減之后加以整理,又輔以文字說明,裝訂而成的。基本上可以看做是望遠鏡制作過程的重現。
其中當然有不同規格透鏡的各種參數,以及成像原理、目鏡和物鏡的關系。
將作監的大佬,自然是這個時代對這些東西無比熟悉的人。雖然這些草圖和所指的實物是新奇的,但正因為如此,才更能讓三人激動。
然后就沒夏宴清什么事兒了,最后,她干脆退到原本的椅子上坐下喝茶,吃了幾粒干果。
她見三人擠在一起,對那本冊子指指點點的議論,還拿了相應的實物器材做輔助,恐怕這熱議會持續一段時間,便也拿出清韻齋的賬冊觀看。
時間一點點過去,三位將作監的人一點兒沒有這是別人地盤的自覺。
在心容招呼作坊小伙計搬來椅子,又上了茶水之后,三人更是把這里當成將作監的議事房,完全忘我的做事了。
夏宴清看了好幾次日頭,深深后悔自己太過沖動,應該先選幾頁在他們眼前晃晃,然后立即送客,讓他們回去自行商量。
現在可好,眼看著就要過年,她忙著呢。卻不得不荒廢寶貴的時間,在這里陪客。
“咳咳。”終于不能忍了,夏宴清重重的干咳兩聲,以示提醒。
之所以重重的,是因為她之前已經輕咳了好幾次,都沒見三人有動靜。
那三人大概覺得將作監的議事房不應該有女子的聲音出現,尤其是曲江,抬頭時已經是眉頭緊皺,面顯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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