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昭華

第二章 悔

一夜無眠。

云中秀始終保持著一個姿勢呆呆地望著門外。

是夢嗎?不是吧。

否則夢里之事怎會如此真實地發生?

不敢相信,本應死去的她,竟然活生生地回到了五年前。回到了剛嫁于陸謙的那一年......

想到這里,她猛地坐起身。

父親!

如果真回到了五年前,那父親還沒有死!她還可以見到父親!

憶起父親,云中秀不禁濕了眼眶。

若是她聽了父親的話該有多好,若是她聽了父親的話何至于會落的那般田地?

她本是太子太傅之女,她本應嫁給門當戶對的貴夫。可一向膽小懦弱的她竟然第一次忤逆了父親,只為了那個儒雅俊逸的男人。

她相信緣分。

滿堂的男子,她獨獨看到了他,只看到了他。只一眼,就再也移不開目光。

眸若清泉,眼似繁星。

她當時就在想,那樣的豐姿,只怕是仙人才會有的吧。

他是父親的門生,是那種不得重用的門生。父親說他城府深,會做戲,她不信。三番四次的考驗下來也證實了她是對的。她更加淪陷,像是中了什么魔咒般,腦里心里只想著他,只想著非君不嫁。

非君不嫁......

她多傻,那人從未對她做出什么保證,什么誓言。可她就是相信他,毫無條件的相信他。直到現在這一刻她才懂了,正是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才會讓她如此著迷。

太傅之女,京城第一美人。光是這兩個頭銜就足以讓無數男人趨之若鶩了。

與其說她膽小懦弱,倒不如說她是深受東祺漢家文化的影響。女人的地位如此低。盡管她的父親是當朝太子太傅,盡管她已身在男女地位近乎平等的南祺,可她依然遵守禮教。

飽讀詩書,有美貌有才情又如何,她把自己隱藏的如此深。世人只道她是尊美麗的瓷娃娃,美則美,但卻毫無趣味可言。

誰又知道她骨子里的清高?那些男人,那些或熾熱、或驚艷、或迷戀的目光,她通通不在乎,甚至鄙視。

現在想來,她當時看到陸謙的模樣,又與這些人有何不同呢。他心里該是鄙夷、不屑一顧的吧。

可是卻不曾拒絕她。

為哪般?還不只因她是太傅之女,娶到她就可以平步青云。

奈何他錯了。娶了她便是絕了仕途之路。父親給她豪華府邸、萬貫家產,卻獨獨不給他名利。父親的良苦用心她懂,她曾是感激的,她曾認為陸謙娶她絕不是因為名利。

奈何她也錯了。

陸謙一直在心里記恨著她。因為她,他的仕途之路走得如此坎坷。因為她,他不能和心愛的人廝守。

該是她自找的,她成全他們。她對自己說,愛屋及烏。

他對曼如的愛不但沒讓她死心,反而讓她對他更加迷戀了。她心動,她心碎,這種復雜的情感日日折磨著她。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生生將她血淋淋的心撕個粉碎。

直到另一個女子出現,那個能讓他一步登天的女子。那個狀似天真,心如蛇蝎的女子!

一箭雙雕。

曼如死了,她是殺人兇手。

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的......

她曾以為是她拆散了一對苦命鴛鴦。所以他對她冷漠、淡薄,她從不怪他。她只怪自己,只恨自己沒能早些遇到他,那個癡情的男人。

直到那一瞬間,她才明白。這男人本就是個薄情郎啊!

他不愛曼如,不愛郡主,更不愛她。

他唯一愛的只有他自己......

哭濕了枕頭,哭濕了耳鬢的長發,云中秀急急起了塌。

不是夢!她相信那絕不是夢!

“巧兒!巧兒!”

隨著她的呼喚,一名梳著雙鬟的少女,端著銅盆快步走進了房內。

銅盆里的熱水,徐徐地冒著白煙,少女將銅盆放到鐵架上,擰了一把毛巾便朝云中秀的方向走過來。

“小姐,您又流了一夜的淚。哎......”

少女用溫熱的毛巾輕輕拭著云中秀紅腫的雙眼,一聲輕不可聞的嘆息從她嘴里傳來。

對云中秀這幅模樣似乎是習已為常了。

坐在床頭,任由少女擺弄,她有些責怪的語氣非但沒讓云中秀氣惱,反而讓她的眼眶越發紅了起來。她動情地喚著眼前的少女,似是許多年不曾相見一般:“巧兒......我的好巧兒......”

這丫頭是她的貼身婢女,從娘家帶來的。兩人從小一塊長大,表面上是主仆,實則情同姐妹,感情極深。

感情極深......

其實并不深啊,這樣的情分卻抵不過陸謙一句話。

他說,為夫有一極珍重的朋友瞧上了巧兒,你便將這丫頭贈予他吧。

于是,她從了。

含著淚將巧兒送走,她告訴巧兒,對方是大戶人家,送她前去是享福的。她甚至忘記打聽那人的品行。因為她相信陸謙,她認為她夫君的朋友自然是不會差的。巧兒就算當個姨娘,也比在她這里做丫鬟要好得多。

是啊,她的想法又對了。那人,的確與陸謙一般,都是只披著羊皮的餓狼。

巧兒走的第三個月,她還記得連日的暴雨在那天終于放晴了。陸謙就這樣走進她的房,漫不經心地丟下一句:巧兒吊死了,主仆一場,你前去料理下吧。

那語氣,似是對她天大的恩賜。

她只當陸謙又是拿她尋開心的。她不信,她怎能相信那樣一個玲瓏的人兒,死了。吊死了,上吊自盡了。

怎樣天大的痛苦,才能讓忠貞護主的她了結了自我?她應該知道,她的死勢必會連累將她送去的主子。

可她還是死了。

就是這樣,就是太了解巧兒她才會心痛到無法呼吸。這是她第一次怨恨陸謙,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她還記得,她告訴巧兒,送你前去是享福的......

午夜夢回,每每在夢中遇見巧兒她都想問一句:巧兒,你可曾怪我、恨我、埋怨我。

回答她的永遠都是一張搖著頭巧笑倩兮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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