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明德‘痊愈’的第八日,也就是,四十二年五月十八,康熙頒發上諭——
“觀索額圖,并無退悔之意,背后怨尤,議論國事,伊之黨內,朕皆訪知。……至索額圖之黨,漢官亦多,朕若盡指出,俱至族滅。
朕不嗜殺人,嗣后爾等若與索額圖絕交,將伊所行之事舉出,尚可,不然,被索額圖株連,必如噶褚哈,阿思哈,被滅族之禍。”十九日,再傳諭索額圖:“爾議論國事,結黨妄行,背后怨尤之言,不可宜說,爾心內甚明。”
索額圖被囚禁宗人府,沒多久,死于獄中。
芷云看著手里觀察眼傳回來的便簽,好嚴厲的措辭啊,果然是帝王之心,難以揣摩。笑了笑,把桌子上零零落落的紙箋收拾了,扔進魔法陣里銷毀。
橫政壇三十多年,歷盡沉浮,幾起幾落,稱得上滿清王朝的又一傳奇人物的索額圖,終究是終結了。
芷云不認識他,自然沒多少感慨,可明德卻抑郁許久,時不時口稱‘水滿則溢’,對這朝廷官場,更起了幾分忌憚。
芷云也不勸,能明白這樣的道理,可是好事兒,省得犯下‘結黨營私’之類的錯兒,再讓自己費事費神。
不過,張家的人到是挺高興的,這是因為張英和明珠的私交向來不錯,明珠和索額圖交惡已久,索額圖又是那種飛揚跋扈的人,哪怕是被罷官免職之后,平日里對著張英,也從來沒有好臉色,他倒臺,張家的人哪能不高興!
“格格,大奶奶請您去春園,說是張婆子到了。”
芷云手一頓,點點頭,這才想起來,昨天大哥和嫂子說,自己身邊確實到了添人的時候,讓張婆子幫忙找了幾個周正的小丫頭,這會兒大概是想讓自己去看看。
七月進門,替芷云披了件兒披風,扶著她起身,崔嬤嬤幫著開門,三個人一進春園,芷云就見自家嫂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鋪了軟墊的竹椅上,映雪,如梅兩個丫鬟站在一旁伺候,還有兩個粗壯的嬤嬤站在一邊兒,看樣子是生怕如燕有個閃失。
張婆子笑瞇瞇地領著二十個年紀大約都是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立在庭院里,任由如燕閱看。
“團團。”如燕聽見腳步聲,見是芷云,連忙拉著她坐下,嘴里笑道,“我知道的你的喜好,這幾個全是模樣周正的,雖然比不上七月和十月,但也不差了,看看,喜歡哪幾個?”
芷云隨意地瞥了一眼,見這里的丫頭可比當初七月和十月體面得多,至少衣衫整齊干凈,模樣也好,當年七月和十月跟芷云的時候,還是面黃肌瘦,畏畏縮縮的樣子呢。
如今芷云正琢磨著怎么培養出一批頂用的助手,對能完全掌控的丫鬟,當然有興趣,難得耐心地仔細地打量了一番,果然看見幾個資質不俗的。
第一排第三個,模樣一般,只能說清秀,眼神也怯怯的,很是拘束,但精神力不低,顯然是個聰明人,還有和她緊挨在一起的,看起來稍大一兩歲的那個,身量高挑,臉龐很明艷,一雙鳳眼兒大睜著,敢與人對視,半點兒不避人,要是一般的主人家看見這樣的丫頭,怕是要說一句不規矩,桀驁不馴,不肯大用,在這樣的時代,這種有個性,出身低賤的丫頭,不是被磨得老實了,就是惹禍上身,不得善終。
但芷云可不忌諱,只要資質夠好,品行沒問題,就可以了。
另外還有幾個資質可以,但是,芷云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幾個眼神邪行,小心思多,不規矩,不容易聽話,當然,芷云要是想調教,還是能教導出來,可是,又不是驚采絕艷的類型,她何必那么費心,這個世界上,什么都不多,就是人多,于是,芷云這次只選了兩個。
張如燕對自家小姑的眼力很有信心,一句話沒多說,就讓崔嬤嬤把人領下去了。
張婆子拿了賞錢,目光一點兒不敢往芷云身上落,彎腰低頭,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走了出去,張如燕看得好笑,忍不住把青蔥玉指點在芷云潔白的額頭上:“咱們團團可是把張婆子給嚇壞了,這都過去快兩個月,她見了你還跟個小老鼠似的。”
兩個月前,張婆子送來一批粗使丫鬟,正好遇見在春園里看七月和十月撲蝶兒的芷云,這婆子做人牙子久了,看人的眼光,就帶著幾分挑挑揀揀的意思,見芷云生得如此明麗,身邊的丫頭也好看得很,那眼,難免就有些不規矩,嘴里還嘟嘟囔囔地說著——這三個得值多少錢什么的。
她的聲音當然不大,別人肯定聽不見,但是,芷云哪能聽不見啊?陽本用不著主人支使,飛躥過去就是一爪子,撓得張婆子那一張臉鮮血淋漓,要不是芷云不想生事,這一爪子下去,她一雙惹禍的招子,怕別想要了。
芷云不理會那婆子的鬼哭狼嚎,只輕飄飄落了句,自家這貓性情不好,看見那眼睛不規矩的,就會發飆,希望張婆子以后進了府,眼睛不要亂轉,要不然,眼珠子成了貓食兒,可怪不得別人。
芷云是什么人,她可是法師,身上還帶著儲藏了各類暗示術的寶石,一句根本說不上冷冽的話入耳,張婆子頓時就覺得背脊一陣陣發冷,一顆心撲通撲通,簡直要跳出來一般,腿腳也開始發軟,腦袋里嗡嗡作響……
據說回去之后,她大病了一場,哪怕是臉上落下好幾條貓爪子印記,卻是半句閑話也不敢說,從此見了芷云便退避三舍,就算避不開,也是恭恭敬敬的。
等選中的兩個丫頭簽了賣身契,芷云又拿出魔法契約來給她們簽,目光銳利的,叫了侍劍,看起來怯懦的,叫了侍書。然后就讓七月和十月各帶一個下去教導。
辦完了正事兒,芷云就扶著嫂子回屋去,明德今天又不著家,聽說是張廷玉約了兩個朋友,三個人要去喝酒,其實,芷云和張如燕都不反對明德多與人往來的,畢竟在官場上,多個朋友就少個敵人,應酬免不了,但最近幾天,他天天外出,雖然總不會太晚回來,但身上老是帶著股子脂粉味。
芷云一度懷疑明德是去了煙花柳巷之類的地方,不過,他又不外宿,如燕也沒說什么,芷云這個做妹妹的,當然不會多嘴多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