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明鏡,你無恥。”
一時間,場中數人皆是破口大罵。
顯然誰都曉得隕石術乃是曲直靈神一脈聲名在外的神通法術,也被這些曲直靈妖稱之為天降正義。
那包含章,更是將此術修煉至匪夷所思之境,動念便可喚來漫天隕石,這也是他為何能與耶律天正近乎旗鼓相當的緣由之一。
而他們未開口罵之前,葛貨郎已提前罵過,蓋因這隕石術注定要誤傷他這位“大功臣”。
之所以永生教陰謀會破產,正是他葛賢在背后努力,一份情報,多次售賣,賺了好大人情,這才將攪黃了紅丸軍的煉制。
如今,他這功臣倒先要挨一發隕石術,這上哪兒說理去。
葛賢在包明鏡說到一半時就有察覺,也預感到了接下來眾人四散奔逃的景象,諸如陸化龍、耶律玉燕以及與他們廝殺的法顯施耳,自然是無所畏懼,隨意騰挪就可避開。
但眾多古墓派弟子,皆來不及跑。
他,同樣來不及。
除非顯出孽龍法身來,那又有被耶律玉燕當場逮住的風險。
好在他一向有急智,在那隕石砸破云層,將眾人目光盡數吸引過去時,他驀地閃身而出,順著那暗道,奔向山腹深處。
內里,正有一口未被用完的靈池。
先前汪家長媳泄密,靈池前身乃是一口九幽寒潭,直通地竅水脈。
既是如此,當可助他躲過這一劫。
這廝為了順遂些,更在奔逃入山腹時,傳音讓汪家長媳出手將有可能阻礙他的一些個古墓派弟子偷襲打暈。
果然,接下來一路暢通。
他入山腹那一刻開始,衣物便開始被撐裂,龍鱗、龍爪、龍尾等等依次顯現,前方則赫然就是那口仍在冒著森森寒氣,陰煞靈炁,以及大量靈物血肉的靈池,定睛一瞧簡直和一鍋濁湯沒什么分別。
只是這濁湯,香炁沖天。
本是為了讓“靈胎李素”晉升蛻凡境所用,配方幾與血肉祭壇完全一致,李素只吞噬一半,就被迫出去和李媧融合去了。
是以這池子里,還剩一半資糧靈物,頗為誘人。
葛賢很是篤定,哪怕只是扔個凡人進去,再撈出來時也可異化為超凡存在,只是要會變成何種妖身,生出那些惡癖,付出什么代價,皆無法保證。
“也好,都便宜我了不是。”
“隕石之下,萬物皆灰。”
“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是被我葛貨郎劫走了呢。”
念頭剛起,這廝便顯出孽龍身噗通一聲,躍入靈池。
無有一道龍吟,那池中卻已出現一條幽暗陰冷,漠視眾生的孽龍,龍尾一甩,徑往池底狂飆而去。
動作時,其體內也驟然放出一縷微不可察的魅惑炁香。
山外眾人,無一察覺。
可池中與他貼身的那些靈物血肉,卻好似得了本體召喚般,瘋狂貼了上去。
于是乎!
就在那地竅水脈與靈池連通著的一條貫穿整座夕照山的通道內,一條孽龍往地底深處鉆,其周身上下,竟赫然有諸多靈物跟隨,靈炁洶涌,恨不得全部融入葛賢體內。
葛賢入池狂飆時,天火隕石也來了。
轟隆巨響,煙塵大爆。
李媧用以遮掩身份的古墓派登時就遭重創,一眾弟子長老全滅。
同時整座血肉祭壇也被砸廢,夕照山幾乎沒了一半,包裹著天火的隕石砸到半山腰,那大量用來點燃后釋放“靈欲血云”的燃料,顯然對引火物有著嚴苛的要求。
必須是李媧所化的靈欲之火,而不能是天火。
遭天火點燃后,騰騰而起的不再是血云,而是一股股躁動的香炁濃煙,內里所蘊,分明是精粹靈炁。
修行之人稍稍嗅上一口,都可得好處。
這倒是便宜了場中諸多詭武修士,上至掌門長老,下至普通弟子,紛紛都變作大煙槍般,不惜運功吞吸炁煙,尤其那些個被采補過甚的少俠天驕們,恨不能這一波就將虧損的補回來。
“包!明!鏡!”
“今生今世,我李媧必要將你千刀萬剮。”
夕照山側,也遭隕石術波及的李媧,此刻近乎瘋狂。
她不斷蠕動著那血肉妖身,試圖將飛濺噴涌,向著四面八方流淌的血肉欲海攏回,試圖挽回一些損失。
結果,自然是徒勞。
母女二人,一大一小兩顆頭顱,都在哀嚎著。
這般反應倒是誰都能理解!
本該是一場盛宴,一場大功勞,永生教可霸占江浙行省,她也可占得首位,可攢下好處,未來輕松踏足通神境……這一切,實在美好。
可誰能想到這中間會生出驚變,一朝喪盡。
而且致命的是,李媧將從頭功變成失敗關鍵。
事后永生教一旦追責,她是首當其沖,無處藏身。
遭遇這般打擊,也難怪李媧近乎是失了智一般,明明知曉大勢已去,卻沒有第一時間遁逃離場,而是瘋狂殺向包含章之子包明鏡。
興許心底還抱有幻想:萬一這大計的主持者耶律天正還有后手呢,萬一他能擊敗包含章呢,尚有補救機會。
……
二人皆是蛻凡境,母女融合后的李媧,在法力上還要更強些。
可包明鏡并不是尋常的修士,他跟隨其父拜了曲直靈神,這尊靈神的道炁法術極為克制邪神惡修。
哪怕他稍微弱些,依舊能與李媧纏斗,有來有回。
二人本命神通對轟,他也不落下風。
陸化龍夫婦倒都是奸詐之人,見“紅丸事敗”,兩人轉身就要逃遁。
可也就在這個時候,降臨此地也有些時候,卻不曾出手過的祥瑞獸白富貴,驀地開口,對著法顯、施耳、楊畢三人朗聲道:
“三位,吾乃此地肅正廉訪司副使白富貴,也知曉三位何種來歷。”
“不過只要三位能助朝廷一臂之力,將陸化龍、耶律玉燕這一對夫婦糾纏些時候,待我大軍到來時,本官可做主放你們離去。”
“三位如今也算是拖家帶口了,當知曉若沒我放行,你們走不出江浙行省。”
“本官之信譽,想來足夠做這擔保了,如何?”
這話一出。
頓時場中諸人,已經悄然潛藏于地底水脈中的葛賢都是一驚。
好家伙!
這顯然已不算是尋常的“剿匪”、“鎮壓邪神法脈”之事,分明已涉及旁的。
粗略一想,可知根由。
當是耶律天正的死敵,決意要趁此機會將耶律家這一官場勢力徹底連根拔起,恐怕還算上了耶律天正所娶的那位皇族公主。
至于是誰?
包含章,乃至于當朝丞相脫脫,皆有可能。
至于這一臉肅然的乳牛靈妖白富貴,未必能想清楚背后的彎彎繞繞,許只是個執行者。
但聞言的幾位,都是細作頭子。
連仔細思量都不需要,眨眼便猜出緣由。
“成交!”
“可!”
答應的瞬間,本也要遁走的法顯和尚,徑直轉身,又迎上耶律玉燕,大笑道:
“陸夫人莫要著急!”
“貧僧這些佛炁都是用不小代價兌來的,就算不用也會散去,實在浪費,不若就都用在夫人身上吧。”
“夫人不是一直想吃貧僧這顆佛心么?何必著急走,來吃吧。”
彌勒教出來的花和尚狗皮膏藥般,黏上耶律玉燕時。
得以喘息的陸化龍,左右一瞧,心頭瘋狂閃念思量是就此遁走,還是去救耶律玉燕,二人再一起走。
選前者可得自由,但從此再無助力,還要被耶律家追殺。
選后者則又要面臨被控制的局面。
不過很快,他就不必選了。
與法顯同樣處境的楊畢,忽而也糾纏上來,陰惻惻笑道:
“瞧陸縣令這想救夫人又不想救的模樣,好生痛苦。”
“莫慌,楊某來助你。”
“我這一身道炁也是借來的,死了楊某好多忠心屬下,著實浪費不得。”
“須都用了,助你夫婦二人做一對亡命鴛鴦,豈不妙哉?”
四人這一捉對糾纏上,竟是讓施耳輪空了。
不過顯然從一開始他就沒打算出手,見得塵埃落定,永生教絕無可能再煉紅丸軍奪取江浙行省后,對著白富貴拱了拱手,一言不發轉身就帶著救下來的眾多詭武修士離去。
倒不是施先生仁善!
而是他最為心急,他要盡早回歸,勸誡張世誠。
趁著此地空虛,直接攻伐,最好能一鼓作氣打下江浙行省。
大原朝祥瑞獸靈官所說之話,他雖信得過。
但此時不需要信,施耳早已認定:大原朝病入膏肓,須徹底推倒重來,造反事業第一,其余皆可延后,再說如今朝廷力量被永生教牽制,他自認可以帶著這些人安全遁走,無需去湊那熱鬧。
施耳這般做,乃是上上之選,蓋因張世誠的大軍本就接近江浙行省,隨時可攻伐進來,自然也可隨時接應。
法顯和楊畢各自主子的勢力,離這里還有些距離,所要做的,是安全帶走麾下一眾詭武修士,同時讓大原朝和永生教互相廝殺,互相消耗,尤其現在還未見得耶律天正和包含章這二人的斗法勝負。
皆是最優之選,不分對錯。
……
而混戰再度爆發時,夕照山地底水脈中。
已顯出“孽龍法身”的葛賢,此刻也已無暇顧及地面的廝殺,甚至一時之間都顧不得被他勾引來的那諸多靈物血肉。
只是直勾勾,盯著下方奔涌不休,似是貫穿地竅的磅礴水脈。
其寬,不如錢塘大江。
其勢,竟猶勝之。
先前被他強行壓制的悸動,再次翻涌出來。
一顆龍心,更是澎湃跳動著。
一種渴望,甚至可說是“欲望”開始升騰起來。
走蛟化龍!
世上修煉龍族秘法的修士,根本無法避開這一關。
葛賢乃是異數,才能強行壓制這么久。
可現下,他環顧周遭,自視己身。
曾經極難湊齊的一個個條件,竟是在機緣巧合之下,盡數齊了。
“觀想法,已有應龍仙君寶卷。”
“雖去不得天塹之江與黃濁之河這種可更改大地走勢的名江大川,但眼前這地底水脈氣勢悠長,且內里所蘊的陰寒煞炁本就是地氣所化,再裹挾錢塘江之勢,即便仍舊算不得現世最好之法,卻也不弱太多,我再耗些年月費勁去尋,未必有更好的。”
“寶卷中說,龍巢、龍宮內出來的真龍血脈,在行化龍術時,還會施放補血秘術,使得己身煉化出來的龍軀要更加強橫。”
“此法,野修不知,知曉了也無用,因施那秘術需要大量血食靈丹供給。”
“窮得叮當響的野修,尋不著這些。”
“原本我也沒想著……可如今,也有了。”
念頭到此時,葛賢扭頭看了看周遭緊緊黏著自己的諸多靈物血肉。
更生出另一個想法,又抬頭去瞧地面,祭壇被毀,那血肉大湖該是傾瀉四方了。
這些血肉既蘊著濃烈靈炁,也有著血毒,包明鏡喚來的天火燒了一部分,法顯、施耳以及楊畢三人,都下手收走不少,那些詭武修士們也各自都悄悄下手藏了些,還有部分則是被李媧李素母女吃了回去。
但仍舊剩了不少,化作一條條猩紅山溪,淌向周遭。
若無意外的話!
夕照山方圓數十里范圍,此后將變作兇煞血地,貽害無窮。
“除非……除非由我來洗地?”
“若我修煉其他龍神的觀想法,化龍時動靜巨大,必定瞞不過上面混戰的各方。”
“可應龍不同,我可先施喚水咒,勾引這地底水脈破山而出,偽裝成由包明鏡隕石術導致,匯入錢塘江后,我觀想應龍,潛鱗于淵,可不被各方發覺,還能控制大江避開錢塘縣之類人族聚集地……”
這些念頭生出,猶如惡癖,根本無法遏制。
葛賢似也沒想著再壓制,而是取出先前楊畢所給的地圖,認真觀瞧,越瞧越是欣喜。
與其所想,完全吻合。
同時其腦海中,更有寶卷秘言浮現:應龍潛于潢污,魚黿媟之,不睹其能奮靈德,合風云,超忽荒,而躆顥蒼也。故夫泥蟠而天飛者,應龍之神也!
這秘言,也令葛賢徹底定計。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此時不動更待何時!”
葛賢大笑著吐出這兩句后。
其孽龍身,再不懸空。
而是驀地墜入下方奔涌的水脈中,下一息,隨著里面有低沉龍吟頌念喚水咒,磅礴水脈登時炸裂,憑空生出旋渦河川般,眨眼將那向上的,原本不大的“水道”生生擴充,甚至于沖破夕照山。
轟隆巨響中,正廝殺各方不由看過去。
就見得夕照山底,那顆天火已熄滅的隕石竟被生生沖上來,隨后就見得一股氣勢磅礴,陰寒逼人的地底水脈破山而出。
眨眼將滿山血污沖刷干凈,并匯入下方支流,直入錢塘江,往東海奔涌。
誰也沒能瞧見!
這磅礴水脈深處,竟藏著一頭正不斷蛻變、膨脹著的恐怖龍影,伏藏于泥污之間,似又隨時可扶搖而上騰飛九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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