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藥房里檢查了一下原料藥的數量,顧念提了藥筐上街買藥,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唐大媳婦,她手里提著個油壺子,剛從一家湯鍋店里出來。
顧念趕上幾步,與她并肩,這些日子她都沒空關心一下曾經給自己造成不小麻煩的鄰居,今日碰見,唐大媳婦的氣色明顯有了很大起色,雖然臉上手上仍然瘦得青筋暴突沒有二兩肉,可好歹皮膚有了一點正常的顏色,唇色不再是黯淡煞白,大老遠地看一眼,不會以為是白日見鬼。
“唐大嫂,有些日子沒有看到你了,你現在看上去氣色不錯呀,唐大哥把你照顧得很好嘛。”
想起自己男人,唐大媳婦摸摸自己的臉,略帶羞澀地笑了笑,“也要謝謝萬大夫的藥,還有顧大夫當初的妙手回春,要是沒有顧大夫當初的治療,只怕我早就不在人世了。”
“哎,這話從何說起,要不是唐大哥把你送我這來,我也救不到你,你能有今天,都是你男人的功勞。嗯,你現在還能獨自出來采買,真的挺好,我對你的最后印象還是那一天,你被大媽攙進攙出呢,時間過得真快,你已經大有起色了,唐大哥心里也一定很欣慰。”
“萬大夫也是要我多走動走動,還說我身體虛得太厲害,需要長期服藥,可家里就靠我男人一人賺錢,隔幾天就要提回好幾包藥,看他那樣辛苦,我有時候真不想再吃了。”不知怎的,唐大媳婦就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也是她心里憋得苦了。
“嗐,這可不行,為了你們倆未來的孩子,這藥該吃還得繼續吃下去。唐大嫂難道不想給大哥生幾個孩子?”
顧念這樣一說,唐大媳婦的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紅暈,“這,就我這樣的身子,哪敢想。”
“有什么不敢想的,生活有奔頭,對養病的情緒也有好處,大哥為了家天天努力賺錢,你可不能在他面前喪氣,要不然,你們這個家可就真要散了。”
“不是我要喪氣,實在是每月房租和藥費加在一塊讓人吃不消,我男人現在的活兒雖然是公爹介紹去的,但他的手藝只能算新人,掙錢有限,而我又幫襯不了,要是我也能賺錢就好了,起碼掙點飯錢什么的。”
“你的體力現在怎樣?”
“我覺得還行了,早上買菜都是我去,雖然只買幾樣蔬菜,但也有那么重對不?”
顧念轉轉眼珠,想了想,“唐大嫂,要是你體力允許,我倒是有個打下手的輕活兒,不知道你肯不肯?”
唐大媳婦驚喜地差點晃灑了手里的油,“顧大夫,你有活兒?你要雇人?”
“我手上有些原料藥一直沒有時間處理,我每天能花在這上面的時間很短,要是唐大嫂能來打個幫手的話,我可以照市價付你工錢,一個月下來,多了不敢說,你們兩口子的飯錢菜金房租這些總是能賺到的,只要你別嫌棄這活兒枯燥乏味。”
“不會,不會,求之不得,顧大夫,我先謝謝你了。我幾時可以去幫忙?”
“明天?可以不?等你把家務事處理完了就過來,我會把東西準備好,包一頓午飯。你看怎樣?”
“可以可以!太感謝了!我一定會照顧大夫的吩咐做的,任憑吩咐。”
“好,那我明天在家等你。”
“哎!”唐大媳婦笑得已經顧不上手里的油壺了。
回到家,繼續忙碌的一天,傍晚暮鼓之后,唐大回家,從媳婦嘴里聽說了此事,特意上門道謝,五尺大漢眼看著又要眼淚決堤,顧念果斷打發他回家給老婆煮晚飯。
第二天一早,啞姑上街買菜還沒回來,唐大媳婦就已經送男人出了門,買完了菜,忙完了一早的家務事,過來找顧念了。
顧念把人帶到藥房,告訴她藥房各種注意事項,把鍘切刀和一大堆藥材指給她看,教導她刀具的使用方法,并給她看了切好的樣品,然后帶唐大媳婦在外面洗干凈了手,回到藥房開始做事。
顧念在旁邊指導監督了一會兒,直到啞姑回來上藥房找人,顧念才把家里交給啞姑,她去診室拿了藥箱出門了。
切藥材的鍘切刀很重,顧念自己都是一點點鍛煉出來的肌肉力量,唐大媳婦那樣的身體素質,自然更不可能第一次上手就操作流暢,而且還要盡量達到顧念的要求,切一根藥材她要甩著酸漲的膀子休息幾次才行。
忙忙碌碌地結束了一天,暮鼓時分,唐大媳婦抱著酸痛得舉不起來的胳臂下工回家,顧念洗臉更衣帶上幾包金創藥去包記酒館赴約。
包老板熱情地迎出來,將顧念請到里面角落的桌子,那里有大盆的植物隔出來的類似雅座一樣的環境,錢滿貫等人還沒到。
知道顧念酒量差勁,包老板給她上了茶水,點好酒菜,就讓她一人呆著了。
錢滿貫和他的兄弟們沒讓顧念等太久,穿著短褂黑褲,仍舊是熱天的裝扮,爽朗的表情,微汗的體味,讓顧念不禁回想起她前世在夏天穿過的各種T恤短褲短裙涼鞋。
啊,這輩子是再也穿不上了。
顧念懷著淡淡地感慨,與她的客人們打了招呼,互致問好,請他們落座,伙計動作麻利地送上早已預備好的酒菜,另并一碗專門給顧念的醒酒湯,包老板也過來寒暄了幾句又忙著招呼別的酒客。
托錢滿貫的福,顧念的那筆生意很順利,所以這杯酒一定要敬,豪爽地仰頭一口干下,在錢滿貫童林和徐良三人的叫好聲中,顧念一如既往迅速地變成了一只煮熟的蝦子,軟綿綿地趴在地桌上,眼神里都帶上了醉意,連醒酒湯都沒力氣喝。
錢滿貫他們頭一回開了眼界,見識到了醉酒如此快的人,笑話了她幾句,就不再管她,放她在旁邊趴著,他們三人自己吃吃喝喝,間或看她一眼是否情況安好。
顧念趴了一陣,伙計來補過酒菜,她才感覺好些了,摸摸索索地支起腦袋,喝了幾口涼掉的醒酒湯,然后繼續趴著。
醒酒湯讓顧念的鼻子通了氣,她又叫小二到外面夜宵攤子上買了一碗桂花湯圓,半醉半醒地一邊吃東西,一邊跟錢滿貫他們聊天,聽他們說些押鏢的趣事,她也說些今年夏天診治過的病人們。
通過錢滿貫三人的嘴,顧念對聚興順鏢局的人員安排有了一定了解,不是什么秘密的東西,因為每個上門托鏢的寶主都會問路線人員的安排問題。
聚興順發展到今天,全國各地都有經營多年的走鏢路線,不同的線路上根據路程遠近繁榮程度有數量各異的小組,每個組人數也不一樣,全看物品的數量價值大小來定,這還是走明鏢的人員,另有走暗鏢的高手隨時待命機動。
錢滿貫他們哥們三人都是才入行一年左右的新人,自然要先從簡單輕松安全的路線做起,分到的是路程較近交通繁忙的東北組,去的都是繁榮的大城市,遇劫的幾率最低,帶他們的都是年紀大經驗豐富的老趟子手。
“等我們這趟鏢回來,就不是新人了,要分散到別的組里,接些重活兒了。”徐良往嘴里扔了一粒五香蠶豆。
“那也好啊,這樣才能升職啊,也許過幾年,你們就是趟子手而不是鏢師了,就像帶你們的老師傅一樣。”顧念用勺子攪著燙嘴的甜湯,說道。
“我們的老師傅那都是拿錢混日子了,說得好聽是帶新人,難聽點的話,賺大錢的機會沒有了。”童林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話也不是這么說的,他們能平平安安地走一輩子鏢,從年輕干到老,到了他們這個年紀,哪個不是人精,把新人分到他們手底下,這是教你們學東西呢。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將來能不能升職,全看你們自己的造化。”顧念嚼著嘴里的糯米小團子。
三個年輕人笑了起來,童林搖搖頭,轉了話題。
這頓酒吃得舒心又暢快,顧念付了賬,他們包圓了她帶來的全部金創藥,四人在酒館門口道別,分頭回家。
顧念整個晚上就吃了那一碗湯圓和一點菜,根本不頂飽,她來到自家巷口,琢磨著在哪家的攤子再吃點,還沒做出決定,被北巷的人找到,拖了她回家拿藥箱出診。
等她回到家,早已沒了吃夜宵的胃口,她連看了三個病人,都是姑娘,一個是兩姑娘爭風吃醋打鬧起來的意外受傷,還有一個是自己偷偷摸摸地叫住顧念給她檢查,發現得了花柳病,那像菜花一樣的肉芽,徹底倒了顧念對明日紅燒肉的念頭,還不忘好心地建議她去找萬大夫,她治不了。
空著肚子回到家里,喝了碗綠豆湯,吩咐啞姑明日要是看到好魚買兩條回來燒著吃,然后她抓緊時間洗漱睡覺,防備著半夜有病人上門。
第二天一早,唐大媳婦過來干活,顧念難得地呆在家里,先照應了藥房那邊的事務,接著又開始整理昨天用過的器械,仍舊忙得團團轉。
沒有了民夫的用藥壓力,顧念加班加點趕出來的金創藥終于有了一些可以周轉的富裕,但仍然沒有幾天就銷售一空,她的熟客們一點機會都不放過,畢竟為了省錢,能自己上藥當然好過向大夫進貢。
顧念也樂得靠賣藥賺錢,她要盡快賺錢,而且不在乎用幾張手中的銀票,中秋之后,本地和外地的藥商會云集城里,一年一度的藥市開張,七步縣柳家藥田的藥材差不多也在這個時間下來,柳家必定是會全部投放到藥市上出售,她要趁這個機會儲備足夠的便宜的原料藥。
顧念找了做木工的鄰居,量了尺寸,打了不少地架,擺在東廂的那間空屋里,主要就是為了隔絕地面濕氣。為了更干燥些,她還買了很多生石灰,在地上鋪了厚厚一層,再放上木制地架,也是保護地架不受潮腐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