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說是留顧雁歌在宮里歇幾日,顧雁歌卻只是待了幾天就出宮了,畢竟這時候,她可是“新婚”,正是和“第一公子”情至濃時,自然不能在宮里留久了。
皇后特地指了鳳輦送顧雁歌出宮,顧雁歌搖頭拒絕了,這可是不合儀制的,皇后看著她的眼神有幾分訝然,以前的顧雁歌雖然也知道不合儀制,但絕對不會推辭。皇后只當是嫁了人成長了,也沒往別的地方想。
雖然是辭了鳳輦,但是送顧雁歌回謝府的車駕、儀仗依舊聲勢浩蕩。謝府也早接到了宮里遞出來的話,顧雁歌一下車就看到了謝君瑞領著江杏雨和青砂在門口迎接,顧雁歌看了這三人一眼,淺淺一笑讓他們都起身。
“這幾日我不在府里,你們辛苦了。”顧雁歌瞧著江杏雨是愈發憔悴了,而青砂也沒有好到哪兒去,這兩女人現在是一個扮得比一個弱,不知道的該以為她這正室,給什么小鞋穿了。
江杏雨可憐兮兮地看著顧雁歌,剛要伸手去扶一把,青砂卻先江杏雨一步,把手伸了出去,讓顧雁歌搭在手臂上。江杏雨回眸,輕咬著下唇看向謝君瑞,謝君瑞自然看到了這一幕,心中自然疼痛得很。
這幾日雖然顧雁歌不在府里,可青砂就是顧雁歌放在他們中間的攔路虎,一有什么風吹草動就跳出來,總是在關鍵時刻生生打斷了。但是謝君瑞可不覺得同樣嬌弱溫婉的青砂有什么錯,只覺得這一切都是顧雁歌弄出來的,讓他和江杏雨過得那么艱難、那么不易。
顧雁歌由著青砂扶著回了院子,謝君瑞這回竟然跟在后頭,顧雁歌不由得側目。只見謝君瑞一身白色儒衣,風姿俊朗地行走在院里的碧葉青枝之間,行走間是一比貫的儀容出色,謝君瑞身后的江杏雨仰慕、依戀、崇拜的眼神一步也沒離開過謝君瑞。
而謝君瑞呢,享受著這樣的眼神圍繞著,自然是走路都帶著風了,顧雁歌抿嘴一笑,進了屋里坐下,也讓謝君瑞坐下,她今天倒想看看,謝君瑞這樣巴巴的跟著來,到底有什么事情:“君瑞,我一去數日,府里的事讓你操勞了,倒是攪了你讀書,讓人不安心的很。”
謝君瑞難得地沖顧雁歌一笑,顧雁歌心道,今兒頭頂上的大太陽一定是別的星系來的,要不然謝君瑞今天怎么這么好脾氣:“郡主,這幾日你不在府里,我才知道往日里郡主管著一大家子上上下下,是何等不易,今天一是迎郡主回府,二是感謝郡主,府里的瑣事讓郡主勞累了。”
顧雁歌側臉細細看了看謝君瑞,似乎還有未盡之言,看來謝君瑞今天是有什么事要求到她頭上來了,才會這般的溫言和語。顧雁歌心道,你能裝,我也能演,于是又擺出一副燦爛的笑臉道:“君瑞說哪里話,既嫁了君瑞,自然當為君瑞持家,夫妻之間道什么謝不謝的,生分了。”
“中午,我為郡主備了清爽可口的飯菜,郡主一路勞累了,一定要多吃些。”謝君瑞正文不對題的說著話,卻不經意掃了一言,正好迎上了江杏雨泫然欲泣的臉,那雙大眼睛正眨巴眨巴的透著水霧,謝君瑞原本不知道該怎么出口的話,現在又迅速地在腦子里組織成字句。
顧雁歌看了發笑,這謝君瑞要一直這么下去,她可真是受不了:“君瑞也一樣,府里的事讓你勞心勞力了,待會兒多吃些,吃完了好好歇息,才有精神頭讀書不是。我去了宮里,皇上還問過了你讀書的事,一聽你這些日子一直在府里閉門謝客讀著書,總是豎起大拇指夸贊呢。”
謝君瑞聽了自然笑得意得志滿,而顧雁歌這幾句捧哄的話,讓他非常受用,看顧雁歌的眼神也就沒那么深的怨恨了:“皇上過獎了,微臣只是以皇上的意思,活一世、學百年。”
謝君瑞在心里轉著思緒,正在考慮要怎么說的時候,顧雁歌已經實在忍不住直接問道:“君瑞是有什么話要跟我說嗎,若是不要緊的事以后慢慢說也不遲,若是要緊的事君瑞也不妨直說。”
謝君瑞得了這話,這才松了一口氣似的,終于找著了話頭子,可以把話兒扔出來了:“是這樣的郡主,這些日子,青砂和杏雨都在我房里侍候著,二人都用心了,只是兩人一道抬了,青砂和杏雨又都曾是我房里的丫頭,一個落了籍一個沒落籍,我總覺得虧欠了一般。青砂自是好的,杏雨也半分不遜,既然同時抬了房,還請郡主成全了,我心里這碗水也才好端平了。”
顧雁歌不由地暗暗冷笑,原來打的就是這主意,其實這本也沒什么,要讓她來自是無所謂的,當初抬房的時候就讓二人一道落了籍。這事兒上,卻是謝老夫人卡著不讓,她總覺得要給郡主臉面、要給皇家臉面。
顧雁歌倒也不怕做了這個壞人,輕叩著青檀小桌,迎著晨光華灼燦地笑道:“君瑞,這事我卻不能答應你,青砂首先是府里的家生丫頭,又在我跟前侍候過,雖然時日短得很,但卻是還是呈了內府造冊的,也是正經有文書的宮女。君瑞久在宮廷,自然明白,府里的事總有被太后、皇后知曉的那一天,抬青砂還能說是侍候有功,賞其開臉,可杏雨卻是陳南江家庶出女,連籍都沒進謝府,就算要抬眼下也是沒法子抬的。”
謝君瑞愕然,顧雁歌說的這些,他倒不是一點不明白,可是在他認知里,只要想去做,哪里還會沒辦法。謝君瑞對了,只要想做確實有辦法,可卻不想想憑什么為他想辦法,憑什么要個正室謫妻為夫君的妾抬籍而四處奔走。說是賢婦,卻也不是這么個賢法兒。
江杏雨見謝君瑞沉默了,淚眼朦朧著跪倒在顧雁歌面前,伏額觸地泣不成聲地道:“郡主,奴婢不求名分,奴婢只要能跟在郡主和郡馬身邊侍候著,哪怕是一輩子做牛做馬,奴婢也甘心情愿。奴婢本就只是一顆小小的微塵,那不不足道,別說是做郡馬身邊的丫頭,能天天侍候著郡馬,便是只做個灑掃丫頭,天天在院里能看到郡馬的身影,奴婢小小的心就能夠滿足了。”
顧雁歌嘆息,心想著自己是不是該好好的做個配角,成全了這柔弱可憐、溫婉悲戚的主角呢。顧雁歌暗自好笑,抬頭看了眼謝君瑞的反應,卻發現看了也白看,還是一貫的疼惜、震驚、憐愛、心痛,瞧瞧……她現在用形容詞也能張口就來了。
“郡主,杏雨是那樣的善良、那樣的天真、那樣的純潔,做通房丫頭已經是委屈了,若是連個籍都不落,就太對不起杏雨了,她的天真、她的善良、她的純潔都值得更好的對待……”
謝君瑞話還沒有說完,謝老夫人不知道什么時候怒氣沖沖地進來了,朝著謝君瑞就是一大嘴巴子,謝君瑞嘴角抽搐,不可思議地看著謝第夫人,口齒不清地喊了聲:“娘……”
謝老夫人猶自不解氣,可看著兒子捂著半邊已經有些紅腫的臉,揚起的手又實在打不下去了,只得怒道:“你這個逆子,郡主敢從宮里回來,你就拿你這些腌臜這事來煩打擾郡主的清閑。你不要臉面,為娘還要這張臉,候府也還要在京城立足。”
謝君瑞就不明白了,他不過是要抬杏雨的籍,怎么跟候府在京聲碼立足的事扯上了,正想憤憤地反駁,卻見謝老夫人揚著手,一巴掌又抽在了江杏雨臉上,顧雁歌連忙去拉了一把,心說這可是在打給她看呢吧。
江杏雨睜著可憐兮兮的大眼睛,紅唇微張著,這會兒似是不敢流淚了,眼神空洞地捂著臉,那模樣就跟心被人狠狠揉碎了一般,卻不哭喊于是更讓謝君瑞心疼地發狂,直要過去抱起江杏雨,卻被謝老夫人示意身邊的嬤嬤給死死按在一邊。
“來人,把這丫頭給我拖出去打,竟然敢勾著郡馬做這些有違法禮之事,還有沒有點羞恥之心了。”謝老夫人一言而出,進來幾個粗壯的丫頭,把嬌小柔弱的江杏雨一左一右的夾著出去。
謝君瑞人被按住了,嘴可沒被按住,發了瘋似的地叫喊,幾次都差點掙脫出去,卻惹來謝夫人讓更多人來按著他。顧雁歌在一旁不作聲,謝老夫人看起來像是在罰江杏雨,暗里卻已經留了情,到底是心疼兒子呀。
謝老夫人跟顧雁歌說了些抱歉的話,又賠了禮,顧雁歌擺擺手道:“娘,不礙的,只是這事還需要處理好了,一不能傳出去,二也還是顧著郡馬,娘也別傷了杏雨,情本無罪。”
情本無罪,但是拿所有人的身家性命去為情做賭注,那就有罪了。
謝老夫人亦是擺手,讓顧雁歌不必再說了,只是死死地看著謝君瑞道:“你可知錯!”
“兒子沒錯,娘,杏雨那么柔弱、那么……”
話還沒說完,謝老夫人就把手里的帕子塞進了謝君瑞嘴里:“郡主,這個逆子我先帶回去管教,回頭一定讓他到郡主這謝罪。”
顧雁歌笑笑示意自己并不介意,心里卻只當是看了場鬧劇,只是一回來就這么盛大而熱鬧的歡迎式,她還真有些受不住。
(今天,嗯,忽然想起多年前看的《大明宮詞片頭曲,永遠忘不了那幽微的畫面,似有若無的歡喜中夾著一種空曠的寂寥與無奈,調子明明很美好,卻讓人聽了總是莫名的心酸。一如今天雁兒的心情,復雜得難以描述!
一首王蘭的《長相守,莫明的喜歡,莫明的在今天記起,于是我們今天一起來聽一聽吧。我永遠愛那句:長安月下,一壺清酒一束桃花,心如燭光,渴望在幻想中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