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要看,飯要吃,日子還是照樣過。
話說顧應無啊是個什么樣的人呢,那說起來,當年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一肚子壞水,顧次莊干過的事兒,顧應無通通干過,顧次莊沒干過的事,顧應無也干得差不多了。只是人家通常保持著優秀的名聲,雖然人人都知道他一肚子壞水,可人人都還是得豎起大拇指夸顧應無是個一肚子壞水的好人。
“良辰美景天自涼,君記取,相對看,何處小池塘,柳上月眉彎。”江杏雨的歌聲自然是好聽的,掐得跟江南的水一樣柔婉動人。
顧應無是個聲色中常走過場的人,這樣兒的歌兒在他聽來雖不算什么,但配著白衣如雪的人,站在一池蓮邊,倒別有一番動人滋味兒:“江姑娘的小曲兒唱得不錯,南陳一代的女子,聲如水歌如玉,清音一曲動人心啊。”
顧應無本來就是個嘴上溜火車的,這時候正捧著的時候,當然是好話撿泡了蜜的說。這時候外頭來了人,一個小丫頭頂著大太陽走到亭子里,湊到顧應無身邊說:“九爺,靖國公夫人到府上拜訪您了,說是許久不見您,想同您敘舊呢!”
一聽是顧雁歌,顧應無立剛眉開眼笑,可比對江杏雨笑時要真實得多:“是雁兒啊,我也正要去看她,她成親我也沒來得及回來。江姑娘知道雁兒吧,我這妹子啊,從小跟我粘乎,打小就跟在我后頭轉圈兒。后來我出涵谷關了,她還傷心了好久,說是回來再也不想見我了。小丫頭就是小丫頭,性子別扭得很,改天我領著雁兒一塊兒來瞧你!”
江杏雨一聽心差點從嗓子眼里跳出來,連忙搖頭說:“應無,不必了,我也不喜見外人。”
這句話說得可真技巧,不喜見外人,那就顯然是說顧應無是“內人”了。
顧應無也沒及多想,很快就轉身走了,他還興沖沖地趕著去見顧雁歌呢,壓根管不下江杏雨在想什么。留下江杏雨一個人在原地,看著琴、看著花、看著身上的白衣裳咬牙切齒:“顧雁歌,你要是敢擋我的路,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緊趕慢趕回了府里,顧應無一眼就看見了他那個數年沒見著的妹妹,這時一看,已經出落成一個娉婷少女了,遠不是當初那個吱吱呀呀跟在他后面瞎胡鬧的小姑娘了:“雁兒,怎么不跟靖國公膩味著了,總算想起哥哥我來了?靖國公可不厚道,怎么能攔著雁兒來跟我親近呢,難道跟自家哥哥聚聚,他堂堂一個靖國公還吃醋拈酸不成。”
話才說完,門墻后頭蕭永夜就閃出來了,一眼掃了過去,挑挑眉,要說什么不言而喻。顧應無一看,連忙又笑瞇瞇地說:“老蕭,這正如膠似漆的時候,你怎么帶著雁兒來我這,可真是讓我受寵若驚了,原來不管我走多久,都還是個重要人物嘛。”
蕭永夜扯了扯嘴角,撥開顧應無的手,顧應無又嬉皮笑臉的搭上去,蕭永夜繼續嘴角抽搐地撥弄下去,顧應無再接再勵地搭上去。
顧雁歌直笑,看來這位顧應無變臉的本事和顧次莊是源出同門,不過顧次莊對蕭永夜多少存著些敬畏心理。可顧應無沒有,一面上去勾肩搭背,一邊沒臉沒皮的笑著,也不管蕭永夜的臉已經抽成黑炭頭了。
走得近了,顧應無總算如蕭永夜所堅持的松開手,轉而沖顧雁歌張開雙手撲了過來:“雁兒,哥哥我可想死你了,來,咱們親近親近。”
顧雁歌啐了一聲,剛想說流氓,可顧應無又眨眼又擠眉的,眼珠子還朝著蕭永夜那頭轉了轉,顧雁歌一臉明白了的神情,安安靜靜地任由顧應無輕輕抱了抱:“哥哥,想我可以,可得給我留口氣兒,不能把我給想死了,到時候可沒人跟你親近了。”
“對對對,我錯了,我這不是太想雁兒了嗎。涵谷關外,風大沙大,我這是見誰都激動啊,來再抱抱。”顧應無還真是個打蛇隨棍上的,不用看都知道,現在蕭永夜的臉色,肯定是又黑又臭又冷。
顧雁歌笑,顧家的男人真是一個血統,惡趣味加愛挑事兒:“哥哥,您覺不覺得背上已經是千瘡百孔了?”
“嗯,有這感覺,你不說我還忘了。老蕭,咱們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情誼,別吃醋啊,來咱們也抱抱,為了咱們多年的兄弟情……”說著顧應無就要撲上去,蕭永夜連忙躲開了。
站到顧雁歌身邊,蕭永夜看著顧應無撲了個空,差點摔著了,不由得勾了勾嘴角笑:“顧應無,你是不不記吃的。”
顧應無嘿嘿一笑,這才覺得圓滿地表達完思念之情,于是領著一塊兒落座:“老蕭、雁兒,你們可不是來跟我敘舊的吧。我人品、魅力自然是一流,可你們兩眼珠子長腳底下了,壓根看不見,那就說說來干什么的吧!”
“來看戲……”蕭永夜看了顧應無這副欠揍的臉,也懶得拐彎抹角了。
顧應無嗯了一聲,喝了茶才說:“今天我可沒請戲班子!”
“不用請,你就是!”
顧應無很痛快地被噎著了,捶了捶胸口,側臉看顧雁歌:“雁兒,你快些兒給哥哥答疑解惑,要不然哥哥就該被話撐死了。”
“哥哥的一生,就是一場戲,甚至比戲還好看些,這么精彩!你只身一人外出涵谷關數千里,一去就是幾年,這路有多少戲呀,我們可不就是來看戲的么。”顧雁歌說完這話,自己都覺得自己能掰。
顧應無一聽這話無比得意,這可是他最驕傲的一件事了,一人一騎,不帶隨從,就揣著不多的銀兩,一個人走完了涵谷關外的6地,直到看到大才回來:“那是,那就聽我給你們說說,也教你們領略一番異地風情……”
于是顧應無扒了半天涵谷關外的事兒,最后顧雁歌才很悠閑自在、很隨口地問了一句:“哥哥,我怎么聽說你最近覓了個紅顏知己啊!”
顧應無早已經講溜了話,壓根沒往別處想:“紅顏知己,那哥哥的紅顏知己就多了,小碧,你也是爺的紅顏知己。”
叫小碧的丫頭倒了茶水,很淡定地回了一句:“奴婢已經定親了!”
“噗”的一聲,顧應無把嘴里的茶水全噴了出來,愣愣地看著小碧從眼前走開,呆滯無比,反應過來時迅地吼了一句:“小碧,你太傷爺的心了,爺為你癡癡地等,你就是這樣對爺的。”
正在呈點心上來的丫頭說:“九爺,您再喊下去,小碧說,她就退親嫁給您。”
于是顧應無很安靜地閉嘴,老實吃東西再也不說話了。
顧雁歌掩嘴笑,顧應無府上的丫頭真是太可樂了,她這會兒相信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丫頭、侍從了。蕭家全是些冷面不多話的,顧應無身邊侍候的就全是些這么有意思的丫頭:“哥哥,你在這府里可沒地位,丫頭都不待見你呢!”
“天理何在呀,都怪平時對她們太好了,一個個拿捏起大架子來了。對了,你說到了江杏雨,你認識不成,是次莊那小子安排到我院里的,那天去賞花,正好碰著人了。長得可以,曲子也不錯,就是那人有點怪,怎么看怎么不舒服。”顧應無反正也就愛個曲子,閑來沒事晃過去,就當收租金了,免費的不聽,去聽收費的那才叫傻呢,顧應無可不干這傻事兒。
蕭永夜本來就想提醒顧應無,總怕顧應無會在小溝里翻了船:“應無,你院里住的那位,和謝君瑞沾著關系,你自己掂量,別陷進去了,不值當。”
顧雁歌無奈地搖頭,蕭永夜就是這樣兒,點這么明白做什么,他們是來勸的,可不帶這么明白的勸啊。
這么一說,顧應無就明白了,眸色一暗,看著遠處笑,原來那奇怪的感覺是因為江可雨拿著假模樣兒,怪不得哪哪不舒坦:“就這么點小事,也值得你們倆一塊來,捎帶個信兒就成了,我難道還是這么不知進退的人?”
“倒也不全是為這事兒,你不是進內廷議事了嗎,過兩日替永夜求個封賞如何?”顧雁歌也沒忘了正經事。
顧應無一聽笑了:“雁兒,你什么時候也來這一套了,要封要爵,你只要進宮一說,什么沒有。而且靖國公的爵哪還用得著要,都一等公了,再往上可得封王了,封了王可就領不了兵了“等等,老蕭,你這是什么意思?”
蕭永夜皺眉搖了搖頭,又迅會展開來說:“有道是飛鳥盡,良弓藏,藏是好的,得保個全身而退,要是到了狡兔死、走狗烹的時候,那就后悔也來不及了!”
顧應無當然也是聰明人,一聽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嘆一口氣拍了拍蕭永夜的肩:“放心,兄弟,咱們之間誰跟誰,你這事兒我記著,過兩天就提。”
人道是封候拜相是榮耀,卻不知道有時候,更是一種無奈。封王……蕭永夜念著這兩個字,多少有些惆悵!
二卷自由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