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應無老早就得了顧雁歌的信兒,可又一直按捺著心,顧雁歌來找他商量,現在不宜沖動,越是好戲,就越得慢工出細活兒,而且他手里壓著公務,心上壓著個阿初,也騰不出功夫來想別的事。
門房來報說顧雁歌領著兩孩子過來了,顧應無就趕緊甩下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笑瞇瞇地奔到顧雁歌身邊,也不管是誰,順手抱了個孩子,大言不慚地道:“都說外甥像舅,我就覺得這兩孩子像我。”
迎著冬末吹過來的干燥北風,顧雁歌瞟了她這哥哥一眼,撇撇嘴倒也沒多說什么,只問了一句就把顧應無那眉開眼笑的樣兒打回了原形:“找到阿初了沒有?”
本來抱著畢業班從拱門那挑開幾根藤枝兒,正壓著身子進去的顧應無,立馬頓了頓身子,苦著臉回頭說:“雁兒,你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沒瞧見我都急得上火了,你還樂泱泱地跟我說這個。”、
顧雁歌抱著兒子順著顧應無挑開的藤條貓了貓身子,一溜身就走進園子里去了,沒走幾步就回頭看著他說:“哥哥,你把弘琨逗哭了吧,逗噘了我就告訴你怎么找到阿初!”
瞬間有無數只烏鴉飛過,顧應無只覺得滿腦袋冒霧氣兒,哪有娘對人說,你把我兒子弄哭吧,只要他哭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給!
弘琨非常無辜地在顧應無懷里,老老實實地睜著亮乎乎打量著顧應無,這是弘琨頭一回見他,以往不是睡覺就是人太多。他倒是想下手,可弘琨這么看豐他,那抬起來的手就在半空中虛晃了晃雙輕輕拍在了弘琨背上:“三變,你娘真是怪可怕的,舅舅同情你。”
小孩子知道些什么呀,顧應無沒把他弄哭,反而把他逗樂了,惹得顧應無渾身上下涌出一股子無力感。
顧雁歌瞧著直樂:“能把他逗樂也不容易了,哥哥,那我就說一半兒答案吧。有些人,裝扮會變,性別會變,聲音會變,可她看你的眼神,待你的舉動絕對會和旁人不一樣。
哥哥,你不應該用眼睛看找,應該用你的心,只要你這心里裝滿了她,她就算裝乞丐混在乞丐堆里,你也能一眼就把她拎出來、”
她這話讓顧應無得到些啟,很快搖了搖腦袋說:“行了,我的事兒回頭我自個兒操心,咱們還是來說說戲文吧。”
“哥哥,那份布防圖,送出去了沒有?”
說起正事來,顧應無也是毫無含糊的,他的辦事能力,任誰也能放心,要不然不進內廷這個大染缸里應差:“沒有,不過你們那位二房這幾天去寺廟可去得勤了些,那里的住等也多沒問題,倒是寺廟前有個逄卦的挺有意思,二房似乎很信這個,每回都要去卜上一卦。”
“那算卦的有問題嗎?”她自己是斷不能派人跟著的,她身邊不是沒有這樣的人,而是二房對她身邊的人都很敏感,就算是恪親王給她的守衛,老遠的二房也能一眼分辨出來。就遞了信兒托付給顧應無,顧應無倒是麻利,三天兩天就把事兒整出頭緒來了。
“也沒有問題,有問題的啊,是那裝功德錢的箱子。那二姨娘每回去,扔的都是十兩,五兩的銀票,我原本著人暗暗探了,可沒現什么,也就沒往這上頭想,可是后來一琢磨,那銀票不是京里任何一個錢莊出的,后來等地畫了樣兒送到戶部去,這才知道銀票造冊在案的是一家在云川的錢莊。”顧應無這些事可查得細,不枉是刑部出知。
顧雁歌倒是有些不明白,云川和津度十六洲一東一西會有什么關聯:“哥哥,云川的錢莊有什么不對嗎?”
“大大的不對,津洲王母親的娘家就在云川,我差人查過了,支川的主家錢莊大老板叫肖述生,是鼎鼎有名的商人。可兩年前,這家錢莊就轉手了,接手的人是神龍見不見尾,我一派人去探,就現不對勁了,非但什么也查不了來,這折了好幾個人。其中一個是錢的貼身侍衛,跟我了好些年,帶著傷回來,只給了我一個箭頭。”顧應無順手摸了摸箭頭,似笑非笑的打量著。
顧雁歌也探出腦袋去看,現那箭頭倒是平淡無奇的,也看不出什么來:“這……不是很普通……等等,這是公鐵打造的。”
所謂的公鐵其實是和私采的鐵礦相對應的,景朝工商業非常活躍,有不少的私人小鐵礦,而公鐵和私鐵唯一的區別就是,公鐵加了很少量其他金屬,鍛造起來更加不易,但牢固,鋒利,持久性都要比私鐵高得多,而且純度也不是一般的私鐵可比的。
而那箭頭的公鐵,鋒口處閃著一層銀光,到達了這種質地的公鐵,就是專門用來兵造的,對于這類公鐵,管制極為嚴格,本不可能出現在民間,但卻恰恰現了。
“我查了工部的記錄,前年就改了軍備,嘉臨那邊的駐軍先試了新的軍備,所有鐵器為了省料,都有陰文,根據各軍各部的不同都有區別,而這支箭頭上沒有陰文。闊科旗的軍備向來是撥銀子下去,由他們自己備的,他所用的軍備公鐵。所以只有最后一個可能,等他回來就有答案了。”顧應無辦事,比顧次莊更多了份謹慎,要是顧次莊早就把槍口對準了津洲王,但顧應無卻多有些考慮,畢竟這是牽一而動全身的事。
“那,那就等哥哥回來。”顧雁歌笑著答應了,這會兒有侍女上來添茶,她看著正給自己添茶的侍女,不由得一笑:“阿初,你真是變化多端啊,前些時候還是個老婆婆呢?”
這一句話讓屋里的兩個當事人都看著她,她很無辜的眨眨的眼,一副對不起,我忘了不能說的模樣兒,然后低下頭逗兒子:“三回,娘真是太不能守秘密了,以后有什么不足為外人道的事兒,可千萬別讓我知道。”
阿初也知道遮不住了,連忙跪在顧雁歌面前,恭敬地重新行禮叫了聲:“主子!”
其實顧雁歌也是電光火石間,有了這么個影子,然后順著嘴就說出來了,有那么點看戲的意思,更多的是不忍心這兩人再耗下去,要真到了太皇太后給顧應無指婚了,阿初就會永遠消失不見。她不忍心顧應無這么過一輩子,更不忍心讓阿初就這樣離開。
“阿初,我想你了。”顧雁歌抱著兒子,帶著幾分討好的看著阿初,慢慢的也就想起了從前的事。、
阿初沒好氣地嘆息:“主子過得好么?”
“不好,永夜太忙,你要替我說說他。”
阿初再嘆氣,顧雁歌以前對她就是這樣的,顧雁歌比她小一些,恪親王和恪順王妃忙的時候,阿初就亦母亦姐的帶著:“主子,您就別顯擺了,從小就這樣,過得好就僅剩的那點不快來顯擺。”
顧雁歌笑,這真理解原主,剛才那些話,可不就按著原主的思緒整出來的么:“阿初,我回府了,你要不要跟我一塊。”
顧應無一聽這話,火都噴出來了,看著顧雁歌跟看殺父仇人似的,連弘琨都被弄得嚇住了。
顧雁歌一看,連忙讓嬤嬤進來抱了孩子,一溜煙兒的就跑遠了,留下廳里的兩個人,你看著我,我看你很久都沒有說話。、
“阿初,我找你找得好苦。”
“我一直都在,是你看不見。”
“我是燈下黑……”
“你是心里黑。”
顧雁歌“撲哧”在外頭一樂,里對兩人尷尬無比的怒視著她,她連忙“嘿嘿”干笑兩聲,這下真是打算回府了。
回了府里,心情真好,她今天當了回紅娘,把倆根早紐結在一起的線給順直溜了。
她倒是心情好了,有人心情極其不好。
二姑娘不知道是從哪里聽說的,自己曾經懷過一個孩子,被顧雁歌暗地里弄沒了。在誠郡王府里這個哭和鬧啊,讓誠郡王都束手無策了。
雖然頭前,誠郡也覺得心里有些不快,可事實上,他倒是覺得這是正確的,至少在外頭眼里,這二姑娘是干干凈凈抬進府里來的,沒辱沒了家門。雖說孽也是他造的,孩子也沒了,眼下二姑娘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折騰,可總比當初,二姑娘借著畢業班的事來要挾他,弄得滿城風雨要強上百倍。
“爺,您聽見了嗎,咱們本來有個孩子,要是生下來,現在都可以叫人了,會叫爺父親,會叫妾娘親。那一定是個非常可愛,十分乖巧,百般懂事的孩子,等孩子長大了,一定會知書達禮,樣貌出眾。卻在咱們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就沒了,她怎么能那么狠毒,那么可恨,那么沒有憐憫之心。她還配做一個母親嗎,她為什么不體諒一下做母親的心情,為什么不能手下留情,為什么不能網開一面……爺,咱們永遠地失去了這個孩子,再也回不來了啊,我的孩子啊,你是多么的可憐,她雙是多么的可恨啊!”二姑娘悲切萬分,因為她一直沒能再懷上,就下意識地認為,是顧雁歌使的手段留下的后遺癥。
這事是誰做誰清楚,誠郡王吩咐了人,不能讓二姑娘懷上,要是懷上了,他父王非得掐死他不可:“回雪,你也別著急了,孩子總會有的,咱們都還年輕著吶。”
二姑娘咬牙切齒,哪里甘心啊,也顧不上收拾儀容,拽著誠郡王就往外跑:“爺,您要給妾討個公道,替咱們的孩子討個公道啊。您看,孩子在天上看著咱們呢,咱們不能讓他不明不白的就這么去了。他現在在天上,該是多么的傷心,多么的害怕,多么的委屈啊!”
誠郡王讓二姑娘的一串話給弄暈了,還來不及拒絕就被扯上了車,一路急馳著向恒王府去,等誠郡王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大幕早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