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顏何妨

第13章 貓一陣狗一陣

閆世青原本就是個風流浪蕩種,終日只想著怎樣呼朋喚友的戲耍,不過問藥鋪的生意。剛娶了王南夕,尚新鮮甜蜜,更是不再往百川堂去了。

這日,閆二爺巡店時,發現閆世青和徐掌柜都沒在,就問店里伙計:“徐掌柜呢?”

“他母親病了,回去探望下,明日就返回。”小伙計說。

“世青多久來一次?”閆二爺又問。

“已經半個月沒見二少爺了。”小伙計說。

“這個混帳東西,全家都還指望他呢,他倒當起甩手大掌柜了。”閆二爺惱火,遂讓小伙計去西院問問閆世青在哪,把他喊來百川堂。

小伙計應下,忙不迭地穿過百川堂往內宅走去,途徑正院的連廊時,可巧遇到了正扶著閆世松散步的谷雨。

谷雨笑問:“你急呼呼跑去作甚?”

“到西院問問二少爺去哪了,二爺在百川堂發火呢,嫌棄他總不去。”小伙計氣喘吁吁地回她。

“你別去西院了,內宅里女眷多,你去了多有不便。我讓內人去找他,你先回百川堂侯著就行。”閆世松考慮到王南夕定是規矩頗多,怕小伙計貿然去了西院,會惹弟妹不悅,便攔下他,打發谷雨去西院詢問。

谷雨問閆世松:“你不跟我一起去?”

閆世松說:“現在不比從前了,世青已經娶妻,我隨意去也不合禮數。還是你自己去吧,我在這里等你。”

谷雨笑:“酸書生,就你講究。那你等我,我去去就回。”

谷雨樂呵呵地沿著連廊向西院走去,細細沙沙的銀鈴聲在她身后撒下一串。閆世松凝望著她曼妙的身姿,惱中浮現出詩句“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只一盞茶的功夫,谷雨卻又急匆匆地返回了,滿面緋紅,神情慌亂,眼神都不敢與閆世松對視。

閆世松問:“這么快就回來了?世青可在西院?”

“在。”谷雨低頭看地,臉頰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廓,不肯抬眼看他。

“你告訴他父親在百川堂等他了?”閆世松奇怪谷雨為何神色慌亂。

“沒。”谷雨的頭低垂著,一反往日的張揚神情。

閆世松以為是谷雨吃了閉門羹,西院里有什么人沒給她好臉色,才會讓她如此不自在,遂說:“你隨我一同去喚他。”

“不要。”谷雨連忙伸手拽住了閆世松的臂膀,拉著他往回走,說:“他忙著呢,別去了。”

“胡鬧。父親正等著他呢,他說不去就能不去么?反了他不成!”閆世松沉下臉來,執意要去西院喚弟弟世青。

“不能去。”谷雨急得滿面通紅。

“為何?”閆世松問。

“西院的仆人都不在,只有世青和弟妹兩人在房內。”谷雨低聲說。

閆世松見谷雨話語吞吐,又見她面紅耳赤,即刻明白她方才定是看見了什么不該看到的事情,也很出乎意料,沉吟片刻,問:“大白天的,他就?”

“咱回去吧,你讓人告訴你爹爹他不在家就是,別等他了。”谷雨也不再扶閆世松,自顧自地回東院了。

閆世松給侯在那邊的小伙計交代了下,自己慢慢挪回東院。

谷雨躲回了西臥房內,不肯出來,閆世松不太放心,就掀開門簾探身看去,見她正坐在桌案前拿著錐子納鞋底。就放下門簾,挪回了自己的東房內,也坐到了桌案前,隨手拿起一本書,卻是一頁也沒看進去。

谷雨心緒不寧地納著鞋底,手里飛針走線,眼神卻渙散了,思緒飛到了方才在西院堂屋內,聽到的閆世青和王南夕毫不避人的翻云覆雨,那些喘息聲和奇怪的話語,像是手中的錐子,一下下攮在了她的心頭。

對于夫妻間的床笫之歡,谷雨也是略知一二的。在大北山時,哥哥娶了尹氏,某些晚間,她去茅廁時,經過哥哥的窗前,也能聽到哥哥和尹氏的嬉笑打鬧聲。只是,并沒有像方才這般猝不及防和身臨其境。

莫不是,夫妻間原本就該如此?

那為何閆世松待自己,卻是相敬如賓,毫無半點兒女情長?倘若之前是因他身體羸弱,明明現在看上去已經好了大半,他心里但凡當自己是枕邊人,平日里的眼神和舉止,總該或多或少流露出些渴求吧。

難道自己真就比不上嫂嫂尹氏,比不上王南夕,更比不上劉婉兒……二月嫁與他,現在已是七月,五個月了,為什么丁點也感受不到他想要與己一親芳澤的心意?

怕是,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閆世松十分瞧不上自己,身心厭棄。

思緒飄遠,一時間忘記手中的操作,谷雨忽就用納鞋底的錐子狠狠地戳到了自己的手指肚上,“啊”的驚呼一聲,瞬間,殷紅的血珠從血口處涌出。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就像這汩汩的血水,決堤了。谷雨滿腹的委屈翻騰不息,淚水撲簌簌地滾落,另一只手捏著這只冒血的手指,嗚咽起來。

閆世松從東間內聽見她的驚呼和哭聲,連忙起身過來,待掀起門簾后,見谷雨哭的梨花帶雨,手指正冒血,走到床頭找了塊干凈的絹帕,來到桌案前,扶起她的傷手,用絹帕將她的手指細心纏好,問:“怎的這么不小心?”

谷雨只顧哭,不回他話,半晌抽回手,啜泣著說:“少假惺惺的,不勞大少爺費心。我是山里人,不像劉婉兒那般嬌貴。”

閆世松見她一面淚水漣漣,一面卻又像是只被激惹到的小貓,呲著牙發威,怕自己多言會更加惹惱她,便默不作聲地掀開門簾又回了自己房內。

谷雨見他真就撇下自己走了,百感交集,千般怨恨,萬般惱羞,翻涌不息,翹著綁好的傷指,俯在桌案上,哭得嗚嗚滔滔,一發不可收拾。

直哭到徐媽和老丁都以為她拿菜刀砍斷了手,先后進西房觀望,卻發現她僅僅是刺破了一根手指,并且血口早已愈合。二人狐疑地相視而望,不明白為什么平日里比男人都潑辣的谷雨會為了這么個微不足道的小口,哭成這般。

老丁心想,或許谷雨是思念家鄉,也是出于好意,安撫道:“大少奶奶怕不是想大北山吧?過些時日,你給家人寫封書信即可。倘若是實在想家,也是可以與大少爺商議下,回去看看。”

大北山。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谷雨忽就打了個激靈,一念閃過,心道:閆世松拒我千里,莫不是差人從大北山探了我是山妖的消息來?他知我克夫,才對我這般冷淡?倘若他告訴了閆家埠里的人,我還怎么能在這邊呆下去?

不行,我要對他更好一些,不能讓他把我是山妖的事說出去。想到這些,谷雨即刻抬手把眼淚抹干,笑著對老丁和徐媽說:“方才是有些想家了,哭出來就好了。我沒事,你們忙去吧。”

送走老丁和徐媽,谷雨睜著剛剛哭腫的眼睛,笑盈盈地掀開東房的門簾,來到了閆世松面前,說:“夫君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個小女子一般見識的吧?”

閆世松茫然地看著她,不明白為何只一盞茶的功夫,她就改天換日,方才還哭天嚎地,現在又滿臉假笑。心里暗道:怕不是方才受驚過度?

遂拉過她的臂彎,把手指搭向谷雨的脈搏,試探她的脈象,見并無異樣,閆世松問:“方才為什么哭成那般?”

“想家了。”谷雨扶住他的肩膀,巧笑嫣然,說:“我扶你去百川堂看看吧?既然指望不上世青,就只能請夫君親自去了。”谷雨無非就是想讓閆世松感覺到自己很有用處,不必介意她是山妖的傳言,姑且放她一條生路,今后留她在閆家埠,也能派上用場。

閆世松讓她貓一陣,狗一陣,鬧的心慌意亂,暗道:也罷,她既然說要去百川堂,那就去轉上一圈,正好讓坐堂的醫師給她瞧瞧,是不是受了刺激,再給配副安神的湯藥喝。

就這樣,谷雨又風情萬種,知心可意地扶著閆世松去了百川堂。

閆二爺正在為尋不見閆世青惱火,卻見大兒子在長媳婦的攙扶下,來了百川堂,瞬間火氣熄滅,面露喜色,問:“世松,你可是有兩年沒來這里?”

閆世松說:“見過父親,足足兩年了。”

“看看這百川堂可有變化?”閆二爺甚是欣慰大兒子身體恢復顯著。

閆世松笑笑,撫摸著柜臺,說:“我這一病,辛苦父親和徐叔了。”

“都是你徐叔的功勞……唉,世青若是能抵的上你一半,我也不用擔憂。”閆二爺感嘆。

谷雨四處看光景,問藥師:“我帶來的鹿茸和老山參都賣出去了沒有?”

藥師說:“鹿茸還剩兩副,老山參也剩下不多了。”

谷雨說:“請一棵老山參來,我瞧瞧你們百川堂是不是名副其實,保存的如何。”

閆世松嫌她多事,閆二爺笑著吩咐小伙計:“去庫房請一棵出來,讓大少奶奶過過目。”

半晌,小伙計從庫房端出一棵紅布包著的老山參,呈到谷雨面前。谷雨掃了眼,笑道:“你拿錯了吧。”

“沒錯,徐掌柜交代過,大少奶奶帶來的老山參都是有專門的藥柜盛放的。”小伙計篤定。

谷雨的笑容漸漸凝結在臉上,因為,她一眼就看出,小伙計手里的老山參,壓根不是她帶來的那些。№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