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顏何妨

第17章 山鬼和月餅

谷雨獨自返回楊府時,眾人都已睡下。

她轉悠著尋到了灶房,給自己燒了些熱水,洗掉身上干涸的海水,和沾染的細沙,清清爽爽地躡手躡腳回到了二樓的客房。

進屋時,閆世松側身向里躺在床上,把外側半張床留給她,像是已經睡熟。

谷雨換了身干凈的里衣,挨著他躺下,渾身酸軟,身心舒暢,片刻就沉沉睡去。

聽到她均勻的鼻息,閆世松緩舒口氣,翻身面向上躺去,側過臉看向她。黑暗中,看不清谷雨樣貌,只能見她身軀的起伏。谷雨的手臂放在身側,靠里側的這只和閆世松的臂膀之間僅隔半尺。

并無睡意的閆世松將自己的手輕輕挪向她,用小手指悄悄觸碰她的手指。谷雨睡夢中毫無知覺,香甜如嬰兒般的睡眠。閆世松便用小指插入她的指間縫隙,將谷雨的小手指緩緩勾住。

此時,閆世松明知谷雨已經睡熟,卻像是與她談心般,用只有他自己能聽清的聲音娓娓訴說:“夫人,我不知你們大北山那邊所指的山妖為何物,但是,你大可不必為此心存芥蒂。”

“《九歌》里有篇《山鬼》是這般吟唱的: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從文貍,辛夷車兮結桂旗……這里的山鬼指的是山中神女。”閆世松自言自語地給睡夢中的谷雨講述著,聲音溫和低沉。

“jing靈般的女子拈著花枝,坐著赤豹,沿著曲曲山隈走來。雙眸含情,體態婀娜,笑靨如花,多少人艷羨她的美好。這首詩辭像是特為你而作,如此山鬼,誰又會厭棄?何況為夫一介凡夫俗子。”閆世松說著,便握住谷雨的手,抬到自己唇邊,輕輕親吻,嗅著上邊散發的溫潤和谷雨特有的淡淡體香,悄聲說:“倘若來世,為夫身無惡疾,定跪求大伯父討了你來,伴你終生。”

傾訴完畢,待了許久,長長地嘆出口氣,閆世松又把谷雨的手放回自己身側,手背相磨,手指相觸,閉目睡去。

接下來的幾日,閆世松和谷雨在楊府暫住避暑時,終究是沒再有更多的親昵舉止。只是,有那么兩個涼爽的晚間,待深夜谷雨熟睡之后,按耐不住焦灼的閆世松又悄悄握起她的手送到自己唇邊,俯下頭去細細親吻那只手。

僅此。

快到中秋節時,家家戶戶忙著購置月餅和酒水,以備節日時走親訪友。

坐在院子里石榴樹下看書的閆世松,見谷雨總貪戀上山打獵,就問:“你可會做月餅?”

“會啊,就是味道做的不如店鋪里賣的花哨些,用的材料卻實在。”谷雨坐在井邊拾掇著剛獵回的野兔。

“明天別去山上了,你和徐媽多打些月餅好送人。給我娘親些,再給世青那邊送些去。”閆世松說。

谷雨癟癟嘴,問:“怎么還要給世青送?我是嫂嫂,他們不得先給我送么。”

“你先去送與他們,你是長房長媳,要拿出大嫂的氣度來,凡事走在前邊才是。月餅要親手打的心意才足。重不在月餅,在心意。”閆世松勸道。

“那好吧,明日我就和徐媽多打些月餅。不過事先說好,做的倘若不好吃,你可別怨我。”谷雨掩口輕笑。

翌日,谷雨起了個大早,收拾妥當,就和徐媽在東院里剝各種堅果,和面,打起了月餅。熱火朝天地忙了整兩天,做好了幾十只月餅。出爐后,又將它們密封回油了三天,才算妥當。谷雨拿了一只月餅,遞與閆世松,說:“你嘗嘗,好吃么?”

閆世松放到嘴邊咬了口,揚起一絲笑意,說:“尚可。快包兩包給我娘親送去,再給世青送去兩包。”

“總共沒做多少,一家兩包,怕是咱們沒得吃了。”谷雨不太舍得,畢竟是自己和徐媽親手忙碌好幾天的收獲。

“聽我的,快些去送,長媳要大氣,別小家子氣。”閆世松坐在躺椅上輕描淡寫地說。

谷雨不悅,心道:站著說話不腰疼,你一手指都沒動,自然是大方。

但既然閆世松發話了,谷雨也只得包了四大包,又拎了兩只自己獵的雉雞,分成兩份,先后給夫人楊氏和王南夕各送去一份。

夫人楊氏聽聞是谷雨親手做的月餅,欣喜收下,返了她兩盒當地非常有名的“福滿堂”的月餅,又給了她兩壇“將軍令”。

隨后,谷雨又去西院給王南夕送了兩包自己做的月餅和一只雉雞。

王南夕收下后,對丫鬟娟兒說:“雉雞送去灶房,再把月餅拿去與他們分了嘗嘗去,是大少奶奶親手做的。”

丫鬟娟兒當著谷雨的面,把她送來的兩包月餅拎走,去與西院的仆人們分食。

王南夕側身示意周媽從身后的五斗柜上拎過兩盒雕花木櫝裝的月餅,放到谷雨面前。她翹著兩指上長長的鎏金點翠護甲,摸了下另一只手腕上的糯冰種正陽綠翡翠玉鐲,微笑著說:“這是我娘家大哥前兒個差人送來的,是京城“稻花香”老店的月餅,每年需要提前兩月去訂購才能買到。我大哥也只給了我四盒,這兩盒你拿去嘗嘗吧。”

“這么難買,我拿去吃多不好,你留下自己吃吧。”谷雨推辭。

“我素來不愛吃這些,應個景罷了。想是你以前在大北山也沒吃過,拿去與大伯哥嘗嘗京城的月餅,可與你們大北山的兩樣?”王南夕笑容里帶著滿滿的優越。

“那我就不客氣了,多謝弟妹。”谷雨起身告辭,拎著兩盒“稻花香”老店的月餅返回了東院。

閆世松見她嘟著嘴,拎著兩大盒jing美包裝的月餅返回,就問:“這么快?沒和她多聊聊。”

“我跟她一千金大小姐有什么好聊的?我不想去送,你非讓去,人家根本不待見我做的月餅,當面就分給仆人們了。”谷雨抱怨。

“當你面就分給仆人吃?是有些過了,至少要等你出了院子再分才是……你拎的可是京城‘稻花香’老店的月餅?快打開喊徐媽和老丁來嘗嘗。”閆世松看著她手中的月餅盒,笑著說。

“你怎知道的?”谷雨詫異。

閆世松端起面前的茶盞,輕啜一口,瞟了谷雨一眼,說:“前日里我在百川堂門口,王南夕娘家差人來送禮時,向我打聽她來著。所以,我知道她那里有。以她的性子,定是會拿出來與你炫耀下。這多好,別人想吃要提前兩月去京城預訂,你不過是送了些自己做的,就換回來了。既省工夫,又省銀子,還不差禮數。”

“我不要面子的么?”谷雨跺腳,嗔他道:“你讓我做月餅是不是壓根沒打算自己吃,就是讓我去換你娘親和王南夕那里的?你知她們買的月餅都是緊俏搶手的。”

閆世松笑著打開王南夕給的月餅盒子,從中捏起一塊,品了品,說:“你快些嘗嘗,難怪這老店名聲在外,入口即化,軟糯香甜,比你做的好吃太多。”

谷雨上前一步,從他手中搶去那塊月餅,咬了口,眼睛瞬間瞪圓,欣喜地說:“果然好吃啊!”

“這就叫拋磚引玉。”閆世松笑曰:“你無論買多么花哨的去送那王南夕,她也不會看上眼,總會想方設法把你比下去。干脆不要花那冤枉錢,就自己做些,最終結果都一樣。”

谷雨蹙眉,氣悶地嚷道:“酸書生,我費心做的是月餅,不是磚頭!”№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