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顏何妨

第29章 越俎代庖

谷雨聽聞夫人楊氏如此說道,驚慌失措,想要即刻返回東院向夫君求救,卻被管家杜沖命人攔住,擋住去路。

谷雨呆呆癱坐到廳堂里,不明事態為何發展至此。明明前些時日,她尚與閆世松夫妻恩愛有加,滿庭歡聲笑語,怎就忽然之間,夫君瀕死,自己也即將被閆府休掉?

直到一個時辰后,管家杜沖命幾個仆人、老媽子,一同把谷雨拖拽到閆氏宗祠后,她都尚未回過神來,愣怔怔地任人擺布,像是失了魂魄。

此時,閆氏宗族的族長和一眾長輩已端坐宗祠廳堂內,同坐的還有閆二爺和夫人楊氏、次子閆世青,甚至連王南夕的母親張氏也坐在其中。宗祠外,圍站了滿滿當當的閆家埠父老鄉親,都知閆府要休掉大少奶奶,前來看熱鬧。

谷雨像是要被游街示眾的犯人,孤立無援地站在廳堂內,雙手微微顫抖。她倒不怕周圍的這些人,但恐慌的是,倘若自己就此被趕出閆府,此生豈不與閆世松斷絕了夫妻緣分,再也無法相伴相守。一想到會就此失去夫君,她就心痛的快要暈厥。

神情恍惚中,谷雨見到氣若游絲的閆世松,滿眼噙淚地被老丁和其他仆人用躺椅抬了進來,一如自己初到閆家埠見到他時的情形。只不過初見那會兒,閆世松滿臉淡漠,而此時,病容也無法掩去他對自己的心疼。

閆世松被抬來之前,已經從徐媽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緣由,心痛的一口黏痰卡在喉中暈死過去,被老丁抱著拍打了許久,才還醒過來。

此時,閆世松掙扎著沖谷雨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握住她的手,卻被楊氏示意閆世青起身擋住,搬著他坐到遠離谷雨的地處。

一片沉寂后,先是夫人楊氏起身與諸位長輩訴說谷雨的過失,繼而又是王南夕的母親張氏起身哭訴自己女兒被害小產一事。

待她們說完,閆長老像是與在坐的長輩們商議了番。谷雨耳畔嗡嗡作響,一句也沒聽見,她的目光片刻也沒離開過閆世松,擔憂他的身體。

閆長老同意閆府的請求后,夫人楊氏令閆世松當眾撰寫休書,閆世松閉目不應,拒絕。

閆長老說:“世松,倘若你今日不肯休妻,以她所犯罪過,閆氏宗族定要請出家法,杖責百棍,她的腿可就保不住了。”

猶豫許久,閆世松赤紅著雙目,淚水滾落,浸濕了衣領,顫聲道:“莫要打她……我寫……”

兩個仆人把放置了筆墨紙張的桌案搬到他面前,閆世松手握毛筆,顫抖不止,無法下筆。

此時,坐在閆世青身側的張氏,用手肘輕輕觸碰,使了個眼色與他。閆世青即刻會意,起身來到閆世松身側,要代他執筆。

夫人楊氏也決心要快刀斬亂麻,及早把這個山妖從長子身旁清除,便說與閆世青:“我來說,你替世松寫,寫完讓他按手印。”

隨后,閆世青就在母親楊氏的講述中,迅速寫好一封給谷雨的休書:

立休書人閆世松,系閆家埠人。乙丑年二月,履約迎娶北山金沙寨谷大倉之女谷雨為妻。婚前谷氏刻意欺瞞以往婚事,且婚后所犯過錯不可饒恕。現由閆府退還本宗,任從改嫁,永無爭執,自行情愿。恐后無憑,立此文約為照。指印為證。乙丑年臘月。

撰寫完畢,又由閆世青當眾宣念一番,問谷雨和閆世松可有異議。

閆世松垂淚哀嘆一聲,顫聲道:“事到如今,就隨了你們的心意吧。”說完,滿目疼惜地望向谷雨,道:“夫人,為夫身已將死,不能護你周全了,望今后多保重……”

語音未落,忽就一口黑血噴出,濺灑在閆氏宗祠的廳堂上。其中一滴沾染到閆世青手中所持的休書,恰好落于“休”字上,將“休”字浸泡在了血漬中。瞬間,閆世松手掌垂落,昏死過去。

閆府上下頓時慌作一團。

閆世青見岳母張氏沖自己使眼色,便連忙抓起閆世松的手指,沾染了印泥,用力按到休書上。干脆利索,毫不拖沓,以至于圍在宗祠門口的那些人,都未看到是他握著閆世松的手指按下的手印。

此刻,王南夕的母親張氏,嘴角終是揚起一絲不易察覺的滿足笑意。

一直靜坐未語的閆二爺,連忙交代老丁他們,將大少爺閆世松抬回府中休養。

閆世青將寫好的休書遞交谷雨手中,轉身回到了張氏的身旁,坐下。

谷雨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那紙休書,半晌才問:“以后我該去哪?”

楊氏冷聲道:“隨你去哪,但再也不準踏入我們閆府半步。”

“可是,我帶來好些老山參和鹿茸呢,你們閆府一點財物都不分我么?”谷雨含淚問到,又看向閆長老,道:“長老,他們閆府不能就這樣把我踢出門去,至少要把我帶來的嫁妝還我吧。”

閆長老沉聲道:“你這是因過被休棄,倘若夫家不想給你,你便拿不走任何財物。”

谷雨愕然地環視著堂上坐的諸人,目光從他們冷漠的臉上逐一掃過,雖然眼中噙滿淚水,卻倔強地咬住了下唇,不讓淚水流下。片刻,嘴唇被她咬破,兩縷血水從唇間流下。

谷雨說:“你們宗族合伙欺辱我一個外來的小媳婦,我會記住這一天!”

說罷,谷雨將休書疊好揣入懷中,轉身獨自往宗祠外走去。原本圍繞在門口的擁擠人群,即刻閃出一條通道,讓她穿過。

北風呼嘯,烏云壓頂的天空中,飄起了鵝毛大雪。

谷雨尚穿著在東院煎藥時的錦緞小襖,凜冽的寒風像刀片般搜刮著她的臉頰和雙手,很快就被凍得通紅,亦將她的眼淚凍結在睫毛上。

獨自四顧皆茫茫,何是前行,何是路?

谷雨漫無目的地往東山走去,東山里,有狼群,她的蒼狼。在閆家埠,也只有狼群還能比身后的這些人更溫暖了。

雪片鋪天蓋地,向著閆家埠砸來,泄憤般肆虐著這座古鎮。

是夜,衣著單薄的谷雨走到東山土地廟時,便凍僵了手腳,在肆虐的山風和紛飛的大雪中,她拼盡全力吹起響哨,呼喚她的蒼狼。風刀霜劍嚴相逼,又心脈損耗,吹過幾聲,谷雨便凍得失去了神智,昏倒在土地廟內。

終于,遠處奔來一個暗影,卻并非谷雨的蒼狼,而是閆世達的大黃狗。它狂吠著趴到谷雨身上,用自己的體溫暖著她。直到閆世達也聞聲尋來……

這一夜,東山上的野狼,在風雪中哀嚎整晚,像是在哭訴,又像是在宣戰。直嚎叫的閆家埠里,人心惶惶,夜不成寐,擔憂那個棄婦谷雨別再由山妖化作狼妖,自此作惡山林。

谷雨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閆世達的床上,床腳趴著自己的蒼狼,卻并未見到閆世達。

她頭痛欲裂地起身,穿上鞋,下地出門,忽就被寒風吹得一個趔趄,門外是蒼茫一片,積雪已經沒過小腿。一個健碩的身影從山上背著滿滿一摞木柴返回,身前跑著大黃狗。

閆世達上山砍柴返回了。№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