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夜鉆進炮塔,將里面的炮手替換下來,隨后在他的指點下,迅速弄清楚了護衛艦弩炮的操作方法。
護衛艦弩炮的操作并不復雜,其難度在于弩炮巨箭發射的初始速度不是很快,在虛空中飛行時間就比較長,給了目標相對充足的時間閃避,蛛魔戰艦正是利用了這個弱點,屢屢成功躲開攻擊。
但是巨箭式弩炮對原力陣列和彈藥的要求不高,射程又在一般的原力炮之上,所以是護衛艦這種高速靈活軍艦的首選。
千夜弄明白了操作方式,隨即搖動輪柄,巨大的炮塔相應轉向,指向了不遠處的蛛魔戰艦。
“千千夜公子”旁邊的炮手看著千夜僅憑一已之力就旋動了炮塔,頓時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
炮塔重達數噸,旋轉依靠原力陣列輔助,炮手需要先激活陣列再調整方向,動作相對遲緩,這也是難以瞄準靈活的蛛魔戰艦的原因。可是千夜居然完全以蠻力推動炮塔旋轉,早就把周圍的人看呆了。
在千夜手中,沉重的炮塔就像一架普通的城門炮,轉動掉頭比平時快了數倍,他凝息瞄準,用力踩下踏板,護衛艦又是一震,一根弩箭如飛而去!
此箭發出,一旁的炮手和幾名裝填手頓時臉色古怪。這準頭不是有點偏,實在是偏得太厲害了,距離蛛魔戰艦左舷整整有數十米遠。那艘蛛魔戰艦完全不用調整航道,都不會被射中。
果然,那艘蛛魔戰艦向左邊動了動,立刻回到了原本的航向上,沒有朝那根歪得離譜的弩箭繼續湊過去。
炮手和裝填手們一時靜默,他們都是趙雨櫻的嫡系,礙于大小姐的面子和千夜的身份,就是有些想法也不敢說出口。
千夜似乎絲毫不覺得自己的準星有問題,裝填手剛剛填裝了新的弩箭,就重重踩下踏板,這次的準頭稍稍好了一點,從蛛魔戰艦的上方飛了過去。雖然把蛛魔戰艦嚇了一跳,但是依然離命中差了十余米。
兩箭過去,千夜依然不覺自己的炮術不精,再次專心瞄準。
在艦橋內,趙雨櫻卻是興奮地一聲大叫:“干得好!”
這一聲把艦長嚇了一跳,趙雨櫻轉頭怒道:“發什么呆,還不快加速!”
艦長下意識地把速度提到了最快,心底卻有疑問,蛛魔戰艦的靈活度遠在護衛艦之上,速度提到最高也就意味著更容易被甩開,前面已經有過幾次類似情況了。
不過加速之后,艦長驟然發現和蛛魔戰艦之間的距離正在迅速縮短。而旁觀的炮手和裝填手們這時看出了點門道,千夜那準頭奇差的弩炮巨箭竟是每次都提前等在蛛魔戰艦想要變換航道的前方。
蛛魔戰艦好像也急了,接下來兩次轉向動作變得極為明顯,卻都被千夜射出的弩箭給逼了回去,現在它飛的幾乎就是一條直線。
直線飛行拼的就是純粹速度,形狀奇特的蛛魔戰艦自然遠遠不是趙閥護衛艦的對手。轉眼之間,兩艦之間的距離就拉進到僅有五百米!這么近的距離,趙雨櫻都有心提著開山上甲板直接轟擊。
千夜這次終于有了準頭,一根弩箭射出,轟在蛛魔戰艦的側翼,船體并沒有受到損傷,那個部位上連著的一根節肢卻是碎裂開來,同時附近另外一根也變得不那么靈動。
這一炮下去,蛛魔戰艦頓時變得不那么靈活,就象蜘蛛少了根節足一樣,但也影響不大。
然而千夜又是一箭射出,原本射向空處的一箭,卻因為蛛魔戰艦要避讓一塊登陸艦殘骸而再次命中,這次干脆帶飛了兩根節肢。要命的是,被轟飛的三根節肢都在同一側。蛛魔戰艦頓時由靈活變得笨拙,飛行軌跡也變得極不穩定。
面對失去靈活性的對手,已經不需要千夜做什么了,趙閥那些訓練有素的艦員完全可以應對。護衛艦干脆繞著蛛魔戰艦不斷環飛,各種大小手持式原力炮和弩箭不斷傾瀉到蛛魔戰艦上,同時靈動地避開反擊火力。
千夜再射出一根弩炮,把蛛魔戰艦側方炮口擊毀了數門,讓它火力大減。
如是蛛魔戰艦就注定了結局。不過蛛魔戰艦一向以裝甲厚重,結實可靠著稱,在趙閥護衛艦的狂轟濫炸下又堅持了好一會兒才爆炸。
護衛艦繞著殘骸飛了一圈,確認蛛魔戰艦里所有人都已戰死,沒有生還者,這才調頭,撲向另一個戰圈。
在初期的混亂之后,帝國第三艦隊留下的護衛艦隊終于反應過來,三五成群,彼此掩護配合,和蛛魔突襲艦廝殺。帝國艦隊在艦種搭配、戰術配合和訓練素質方面的優勢終于開始顯現,蛛魔突襲艦一艘接一艘被擊毀。
在過半戰艦爆炸后,蛛魔們終于承受不住損失,開始撤退。但是撤退也不是那么容易,世家艦隊的護航艦有不少是精銳的高速戰艦,速度還要超過蛛魔戰艦。一番追擊后,蛛魔突襲艦隊留下斷后的四艘戰艦全部被擊毀,這才算是結束了戰斗。
千夜坐在主炮塔里,算起來這一仗里他已經擊毀兩艘、重創一艘蛛魔戰艦,對于一名第一次操縱戰艦炮塔的戰士來說,這份戰績可謂輝煌。
不過千夜并不如何高興,目光落在舷窗處。在那里,嵌著一塊扭曲的鋼板,差一點就要把舷窗洞穿。鋼板半邊燒得焦黑,上面還粘著半截屬于蛛魔的斷臂,同樣被燒得如同焦炭。
這塊鋼板大半都嵌在炮塔的外裝甲里,只差幾公分就能完全洞穿舷窗。那樣的話坐在炮塔里的千夜就危險了,以當時這塊鋼板飛來的速度和力量,他除非拿東岳去擋,才有可能攔下,否則必會受傷。但是炮塔操縱臺內只有供一名炮手坐著的空間,就連直立起身體都做不到,哪有余地給他揮舞東岳?
這場戰斗規模不算太大,卻讓千夜切身體會到了虛空艦隊戰的危險與殘酷。在原力炮和巨型弩炮的舞臺上,個人力量實在是太脆弱了,更多的時候是無奈。
而另外一個與陸地戰不同的地方,就是它的傷亡率。戰艦一旦爆炸,普通戰士完全沒可能在虛空中生存下來,戰將級的強者則要碰運氣。
就像那些蛛魔戰艦上,按照級別大都應該有至少一名子爵級強者坐鎮。但是這支突襲隊是以少擊多,單體戰艦的戰力再優秀,周圍虛空中也都是敵人,戰艦爆炸后根本得不到援手。
一場大戰下來,千夜看到有三、四名黑暗強者從被擊毀墜落的戰艦中逃了出來,然而在虛空中,帝國艦隊群里,又能逃到哪里去,最后還是被一一擊殺。
原本用來對付比城墻壁壘更厚重的戰艦裝甲的弩炮轟在身上,就算蛛魔身體強悍,也當場被轟碎。在虛空戰場上,也只有到了神將級別的人物,才能夠以一已之力左右戰局,大部分戰將能夠自保就是幸運的了。
至于趙雨櫻控艦技術再好,千夜炮術再精,也不過纏住一兩艘戰艦,對整個戰局的影響微乎其微。
坐在炮塔里,千夜第一次體會到了在浩然虛空中,人力的渺小和無力。
戰斗結束了,匆匆打掃戰場后,帝國登陸艦隊再次踏上征途,只在虛空中留下一片片漂浮的殘骸。這場堪稱慘烈的戰斗中,帝國共有數十艘運輸船被擊毀,里面近萬名戰士還沒來得及趕到戰場,就葬身虛空。
雖然損失的運輸船一半屬于中小世家,一半屬于士族和寒門,但人員的損失依舊是實實在在的。
蛛魔方面的損失也不小,這支堪稱精銳的突襲艦隊最終損失過半,在艦隊戰中,這個比例的戰損堪稱慘重。而千夜擊毀的第一艘戰艦里,指揮的蛛魔論操艦技術,就絲毫不在趙雨櫻之下。
千夜走出炮塔,把位置還給了原本的炮手,走上艦橋,向外望去。在視線的盡頭,可以看到魏家的艦隊正在勻速前進。魏家是這支帝國艦隊中兩個上品世家之一,但是浮空艦隊規模只能排到第四,由于遠東行省仍然處于交戰狀態,需要留下足夠戰艦保證戰場制空權。
然而除了數量略有不足外,魏家艦隊卻是隊形嚴整,顯然訓練有素,十分精銳。無論戰艦還是運輸艦,全都屬于軍用現役級別。在剛剛的戰斗中,蛛魔們稍一接觸后,就都明智地選擇了避開這塊硬骨頭。
在另一側,那些中小世家和士族寒門戰士所乘坐的浮空艇就寒酸多了,也沒有魏家艦隊那種隱隱的殺伐氣勢。看來這段時間遠東戰場的激烈戰爭,給魏家帶來的不光是損失,還有戰火的洗禮。也難怪帝國歷史上,總是不乏有識之士放棄內陸的安逸生活,毅然前往戰火紛飛的邊境開疆拓土。
寂靜虛空中,龐大的帝國登陸艦隊不斷前行。
有過一次被突襲的經歷,這次帝國登陸艦隊整體速度放慢了一些,隊形保持得更加緊密。而付出血與生命的代價后,哪怕是最桀驁不馴的戰士也充分了解到了虛空戰場的殘酷,從而老老實實地服從第三艦隊引導艦的指揮,再也沒有我行我素。
不過帝國第三艦隊并沒有增派護航艦,那支戰力堪稱恐怖的主力分艦隊不知隱藏在虛空的哪個角落里。
艦橋上,趙雨櫻把手上的活交回給艦長,來到千夜身邊,說:“干的不錯!下次我就能放心你一個人乘艦了。”
千夜苦笑:“我又不是小孩子。”
趙雨櫻雙眼一瞪,道:“當年老娘還看過你光屁股的時候”
只要提起這個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話題,千夜就惟有舉手投降,說:“好好,你怎么說就怎么是。”
趙雨櫻點了根煙,又扔給千夜一支,問:“在想什么?”
“浮空艇上不是規定不許抽煙嗎?”
趙雨櫻一臉不屑:“管它什么規定,在這艘船上現在就是老娘最大。”
“那其他人也可以抽煙?”
“他們敢!除非能夠打贏我,否則誰敢抽煙老娘打斷他的腿!”
千夜看著趙雨櫻,見她滿臉的理所當然,絲毫不覺得自己公然推行兩套準則有什么不對,也就知道別想給她灌輸以身作則的那一套。
“對了,雨櫻,我們這里遇到了突襲,為什么沒有增加護航力量?”
虛空廣袤無比,他們前往的又是一塊剛剛被發現的虛空浮陸,現在的飛行路線根本不是固定航道。在這種情況下遇到黑暗種族戰艦突襲,不太可能是巧合,顯然這支帝國登陸艦隊已經被永夜一方綴上了,接下來肯定還會有戰斗。
趙雨櫻吐了個煙圈,看著它慢慢升上天空,然后拍拍千夜的肩,說:“別想了,不會有增援的。”
千夜皺眉道:“可是以目前的護航兵力,不用多,再來一支剛才那樣的蛛魔艦隊,我們還是避免不了運輸船的損失。”
趙雨櫻冷笑道:“那又怎么樣?你覺得上面那些大人物,會在乎這點小損失?說白了,這支艦隊里的絕大多數人,都不過是炮灰角色而已。真要占領虛空浮陸,怎么可能靠他們,就你我這樣的,是戰斗主力,可還不是決勝力量。”
千夜雙眉鎖得更緊了。他聽得懂趙雨櫻言下之意,也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感覺這么多訓練有素的戰士,居然就這樣說放棄就放棄,實在有些難以接受。
趙雨櫻看了看千夜的神色,說:“這場戰爭的關鍵,一半在浮陸之上,一半在浮陸之外。帝國那幾只艦隊的老大,估計現在最想要的就是干掉永夜一方的主力艦隊,為此就算把整個登陸艦隊都賠上也沒關系。只要干掉了永夜的虛空戰力,浮陸遲早會落入帝國手里。”
“整個登陸艦隊都是誘餌?!”千夜依然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這支艦隊中可是有數十萬大軍啊。
“這有什么不可能的,誘餌如果不夠份量,又怎么叫國運之戰?”趙雨櫻一臉冷笑。
千夜慢慢平靜下來,嘆了口氣,說:“如果你我在那個位置上,應該也會做出同樣的決定吧?”
趙雨櫻看著窗外,幽幽地說:“什么時候你不說這句話,而是直接這樣做了,那就是真的長大了。”
千夜心中微微一跳,不知為什么,眼前忽然浮現出那個滿頭銀發的身影。他現在有越來越多的途徑看到一些帝方報告,每次總會不自覺地搜尋關于那個人的消息。千夜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只是當他最近反復看見千篇一律的因傷病缺席某某場合的消息時,會感覺心臟一緊。
千夜沉默了一會兒,輕嘆道:“我也許不適合領軍,上前線沖殺才是我應該在的位置吧。”
趙雨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黯然,說:“沒有人想當將軍,但是那個位置總要有人來坐。所以坐在上面的人,也未必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