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太陽還沒露臉,深秋的利音谷地一片蕭殺,白樺樹和冷杉在霧氣中簌簌發抖,空氣中的寒濕能滴落出水來。
低沉的號角聲穿透山谷,喚醒整座平原。位于第三軍團營地的中心,一間巨大的營房帳篷前,十幾名士兵連跑帶跳地沖過來列成兩小縱隊,面對面而立,胸口像揣了一臺鼓風機般的劇烈起伏。
一個身穿銀色盔甲的騎士疾馳而來,胯下的高頭大馬威武雄壯,白色的馬尾迎風飄揚,昂立的馬頭密布著齊刷刷的赤色鬃毛。騎士眼神凌厲,黑眸锃亮,手持輪燧步槍,槍口還在冒煙,腰間懸掛一柄巨大的雙手劍。
兩只死鹿被猛地砸在士兵夾道之間,揚起一簇塵土,騎士取下頭盔捧在手中,銳利地掃視兩旁,馬蹄不耐煩地來回踱步。
“看看這幾張臉,我差點把你們當成豬玀給斃了,畜生起得比你們都早!你們這幫懶骨頭,清醒了嗎?回答我!”騎士厲聲喝道。
“是,陛下!”士兵吼道。
“你們在跟蚊子哼比大小嗎?”賽瑟喝道。
“是,陛下!!”這一聲把他們吼得臉紅脖子粗。
“這里不是鳳仙花園不要叫我陛下叫我將軍因為我會廢了所有廢物聽到沒有?”
“是,將軍!!”
“現在立刻圍著營地跑二十圈,誰最后就要嘗嘗鹽水鞭子的滋味!出發!”
這些士兵像被老虎追趕的牛犢,沒命地往前奔跑,騎士稍后才跟上去,揚起鞭子猛抽,一陣陣嚎叫伴著響亮的鞭聲震耳欲聾。
“閉嘴!喊一聲加跑十圈!”
“是,是······將,將軍······”
半個小時之后,營房帳篷里,賽瑟掃視著列在他面前像是從蒸籠鍋里撈出來的士兵,他們一個個腦袋上像被熱水澆過,臉色紅得像豬肝,卻不敢喘大氣,有兩個人的額頭和左臉上還帶著火辣辣的鞭傷。
“從我的左手開始,自報家門!”賽瑟命令道。
“紅色宰相衛隊三團游騎兵,藍鳥報道!”
“紅色宰相衛隊一團輕騎兵,艾柯報道!”
“紅色宰相衛隊二團龍騎兵,季爾欽報道!”
“紅色宰相衛隊二團胸甲騎兵,都羅報道!”
“紅色宰相衛隊二團胸甲騎兵,高戈報道!”
“鴿籠衛隊四團具裝弓箭手,隱心眉報道!”
“鴿籠衛隊技術軍官,米敏報道!”
“鴿籠衛隊二團驃騎兵,蘭默報道!”
“鴿籠衛隊三團鐵甲騎兵,朱利安報道!”
“鴿籠衛隊一團圣騎兵,腓烈南報道!”
“鴿籠衛隊一團重騎兵,薄多安報道!”
報到結束之后賽瑟沒有出聲,眾人便不敢有什么動作,這時從帳篷外走進一名佩戴勛章的軍官,他三十出頭,黃皮膚棕頭發,看著比實際年齡老很多。他向賽瑟低聲說了幾句,皇帝沉吟片刻,便轉身在帳篷最深處的指揮桌后坐了下來。
“衛士們,請入座。”軍官指了指指揮桌前的一個巨大的黃木圓桌,“我是利音堡壘的副督長,革耶,也是本次特訓的傳令官,賽瑟將軍的最新旨意會由我第一時間傳達給各位。”
有人舉手,革耶似乎不太高興,“什么事?”
“我們要求換個地方接受旨意,”說話的是相府的季爾欽,黑頭發黑眼睛長得不算難看,但卻一副病怏怏的刻薄相,張著嘴似乎總是喘不過氣,“因為我們不想跟渾身臭氣的外邦人和奴隸坐在一起。”
都羅和高戈發出刺耳的怪笑,相府其余的人都在不出聲的暗笑。
“你說誰是奴隸?你是不是想挨上幾棍子?”鴿籠衛隊薄多安忍不住蹦了起來,他身材高大頗為健美,站在那里高眾人半個頭,平時說話喜歡裝腔作勢。隱心眉和米敏拼命跟他使眼色,示意他住口,鴿籠其余三個人則干脆把頭埋下去,不想看這副慘不忍睹的情形。
相府的人這下更囂張地嘎嘎大笑起來,“又沒人說你,你這么著急對號入座干嘛?”一個紅發男孩說道,他的名字是艾柯,剛過十二歲生日,還不到薄多安一半高,據說他是為了鍍金才靠著桑階混進衛隊,他滿臉雀斑,還沒過變聲期,“看來鴿籠的蠢蛋智商還不如鴿子,不如讓鴿子來替你們當衛士吧?”
薄多安拍著桌子吹起口哨,做出揉屁股的動作害怕地喊“哎呀好痛啊”,相府其余人都在興奮地大叫。
“桑階怎么連小學還沒畢業的紅崽子也敢招了來?”朱利安聳著眉毛,裝模作樣地思考,“啊我說錯了,你連母乳喂養期都還沒過不是嗎?乖乖小寶貝,讓我猜一猜,或者,”朱利安戲劇性的嚴肅起來,壓低嗓門說,“你媽媽是不是也在給桑階做母乳喂養呢?”
朱利安和薄多安兩個人一起做出奶孩子的動作,鴿籠衛士爆發出不懷好意的大笑,一下子把失去的地盤收回來了。一個長相特別溫柔的衛士,淺棕色的頭發從兩邊拉出兩小簇系在腦后,蘭默用和他的外貌同樣溫柔甜美的聲音夸贊道,“朱利安,你這樣就不對了,干嘛把宰相大人的私生活直接說出來呢?你讓他院子里的其他姑娘怎么做生意啊?”
這話含沙射影得太明顯,相府衛兵像彈簧一樣全部跳了起來,擼袖子準備干架。藍鳥指著蘭默的鼻子,她這么個洋娃娃一樣嬌小的美人竟然能發出這么嘶啞的咆哮,“那么嬰之白的私生活不就是,他不但被女人給甩了,就連路上的石頭也看他的后腦勺不順眼,所以到現在還在醫院里半死不活地躺著咯?”
鴿籠的人齊刷刷地發出怒吼,所有人都在破口大罵,個個恨得咬牙切齒,眼睛紅得噴火,一起撲過去要把對方活活掐死。
在整場對罵中,革耶都在求助似的不停回頭看皇帝,后者卻好像完全沒看到下屬的窘境,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著這出辱罵毀謗的年度好戲,直到嬰之白的名字出現在這場難堪的鬧劇中。
“光用嘴打仗怎么行?”賽瑟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圓桌旁邊,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注入了一針強效鎮定劑一般,讓他的瘋下屬們瞬間清醒過來,僵硬得眼皮都不敢眨一下,“要不要給你們每人送把匕首,比比最后誰身上的窟窿最多?”
衛士們從發高燒變成了打冷顫,無論是相府的還是鴿籠的,心里都在哀嚎大事不妙了。
“不敢了?害怕了?那現在每個人出去負重四十斤,拉練四十里!·····怎么不動,都等著挨刀子是嗎?”賽瑟一聲暴喝,所有人都像屁股著了火一般,嗖嗖嗖,飛也似的竄出帳篷。
營房帳篷頓時安靜下來,革耶站在那里像被海水沖刷過一樣,大氣不敢出,躲避著皇帝的視線。
“嘰嘰嘰嘰嘖嘖嘖嘖——”
這是什么奇怪的聲音?革耶大著膽子朝皇帝的方向看過去,只見一只小小的僧帽猴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來,此刻正在指揮桌上興高采烈地翻跟頭,還指著他大鼓起掌,捧著肚子在桌子上到處亂滾,笑得嘰喳亂響。賽瑟卻臉色平靜像什么都沒發生過,從果盤里撥開一顆帶殼花生遞給猴子。
“這玩意在嘲笑我。”革耶不高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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