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行殺

莫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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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晗哥哥是這個世界最好的人。”小涵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為什么?”我的腦中一直覺得謝晗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至少江湖中人都是這樣覺得的,不然師父也不會派我下山了。

果然謝晗聽完后大笑了三聲,聲音里充滿了諷刺的味道:“哈哈哈!你是在開玩笑嗎?竟然會想著要來渡化我?你難道不知我可是滅了唐家滿門的人,我可是江湖中鼎鼎有名的大惡人!你要渡化我?請問你要怎樣渡化我?難道要學那釋尊割肉喂鷹嗎?你的肉能夠喂飽我嗎?”

“我……”我竟然一時間語塞,不知該如何回答他,臉憋的通紅。

小涵在謝晗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角,嘟囔著小嘴道:“謝晗,你怎么又對白塵哥哥那么兇?你不是答應我不殺他的嗎?你不是對我說你只殺壞蛋的嗎?我覺得白塵哥哥不是壞人,你就不要殺他了,好不好?”

謝晗眉眼低垂地看著小涵,想了想的話,這個世界他就只給小涵一個人面子,隨即他低身摸了摸小涵的腦袋,微笑著說:“好吧!誰讓我家小涵的面子大呢?”

小涵對謝晗露出一個可愛的笑容。

因為我覺得他說的又何嘗不無道理。

謝晗冷哼一聲,拍了拍手,嘲笑道:“真是一個令我感動的正義之士啊!那你就好好等死吧!”

“哦,穹蒼派不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嗎?怎么偌大的門派只派你一個人下了山?看你身背一把寶劍,怎么不用劍殺了我?那些前來的名門正派都恨不得立刻殺了我?而你怎么會與他們不同?”謝晗抬眸看了我一眼,譏笑道。

“不是的,我只是想要前來渡化你罷了……”我覺得這個理由,謝晗肯定不會相信,堂堂一個名門正派的人竟然會想著來渡化他,說起來真是可笑。

謝晗站起身轉頭看著我,一本正經道:“那看在小涵的面子上,暫且不殺你了吧!”

小涵跑到我身旁,拉了拉我的衣角,笑著說:“白塵哥哥,你不要害怕,由我保護你!只要有我在,我是絕不會讓謝晗欺負你的!”

我抬起頭,再次感激地點了點頭。

“快走!你看謝晗走得多快呀!”小涵看到謝晗遠遠的背影,對我說道。我低身示意小涵來我背上,小涵立刻心領神會我的意思,急忙跑到我的背上,我背著她,立刻加緊了步子,跟在謝晗的身后。

謝晗笑了笑,拔了路邊的一根狗尾巴草塞在了自己的嘴巴里,雙手相扣枕在了腦后。他抬起頭,看著晴朗的天空,抿嘴笑了笑。

師父的卦從沒錯過。

我站定,直視著謝晗,堅定地大聲道:“我是不會走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有一天定可以渡你上岸!”

然而這個天真善良的小女孩卻說出了不一樣的看法。

“謝晗在我快死的時候救了我,他對我很好,我很喜歡他。”小涵在我耳邊笑著說。

“所以我覺得謝晗是個好人。可是我不知道為什么明明這樣一個好人會有人要殺他。”

“……”我知道這些事并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也許在小涵的眼中,她看到了謝晗善良的一面,所以她覺得謝晗是一個善良的人。

那時候我總覺得這個世界只要有一個人相信謝晗是個好人,那么謝晗一定會漸漸變成一個好人。可是后來我才發現那時的我還是太過天真。

那一天一如往常般,一群正義之士前來追殺謝晗,我抱著小涵躲在一旁,想要保護小涵。明明經歷了那么多次,偏偏那一次屋漏偏逢連夜雨,我碰上了正下山歷紅塵的玄塵子。

玄塵子比我進門派晚,但是歲數卻比我大一些,在輩分上他還要叫我一聲師兄,他是一個一身正氣的人,他來到山上一心只為求道。

還記得他初入門派的那時,只有九歲,小小年紀卻能把義經背得頭頭是道,師父對他甚是贊賞,夸他定是穹蒼派的一顆絕世明珠。

那時候我并不是特別能理解師父的意思,直到長大后我才明白師父口中的絕世明珠的意思就是玄塵子乃未來繼承穹蒼派掌門不二人選。

師父總說:“人活在世上總是背負著自己的命運。”我想這就是他的意思吧!

所以他才喜歡卜卦測算。

只是我并不是特別喜歡玄塵子,他的秉性太過剛毅,求道之心太過執著,黑白正邪他總是分得太過清楚。一身傲骨,凌然而立。

這個世間的黑白又怎么會是用眼睛就可以看得清楚的呢?

他九歲時上山,那一年還有一個人被師叔墨羽也抱上了山,那個小男孩名叫閆歡。閆歡脾氣暴躁,性情古怪,在山上之時,并沒有很多人喜歡他,一個原因除了是因為他太孤僻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他是魔教遺留之子。

那年師叔前往岐山魔教想要剿滅魔教,正魔大戰整整打了七天七夜,就連岐山上的云都在那時變成了血紅色,光是聽同門的師兄們述說那段往事,我的腦海中就可以播放出一出大戲,那是何等的可怕,何等的兇殘。

最終第二次正魔大戰以穹蒼派為首的正派為勝,魔教也偃旗息鼓,暫作休整。

而閆歡就是師叔在那時從岐山上撿回來的孩子,也許是出于一片善心,師叔常說:“環境造人。”我想這便是師叔把閆歡帶回來的原因。那時候有多少正道人士都在勸師叔殺了這個孩子,可是師叔還是力排眾議,頂住了壓力,保下了這個孩子。

可是閆歡似乎是恨師叔的,他總是與師叔大吵一架后說道:“你明明殺了我的爹娘,為何卻不在岐山上殺了我?為什么要把我帶到這個光明的地獄里?受著剜肉割心的痛苦?”

師叔總是蹙著眉頭,面對閆歡卻說不出任何話。

只是沉默,無盡的沉默。

只是這沉默卻顯得更加傷人。

那時,師叔確是想要安慰他,可是剛伸出手臂,就被閆歡抓了個正著,一口猛地咬上去,師叔的手臂頓時變得鮮血淋漓,師叔疼得嘴角發白,卻沒有想要推開閆歡。直到閆歡滿嘴是血的跑開,師叔的手臂上早已經變得烏黑烏黑的,那牙印深深地刻在師叔的手臂上。

“你總是待那個孩子那么好。”慕玄然拿著藥瓶正往墨羽的傷處上藥。

“因為我覺得待他需要寬容一些,我相信環境造人。”墨羽一邊抿著嘴,皺著眉在那強忍著疼痛,一邊又向慕玄然講著他的大道理。

慕玄然微笑著搖搖頭:“你就是喜歡抱著你那些大道理不放的理由嗎?”

“大道理自然是有道理的啊!難道不是嗎?你不是也天天抱著你的那些大道理,什么命運啊!宿命啊!這都是誰說的哦!”墨羽打趣道。

慕玄然幫他慢慢纏上繃帶,無奈的笑笑,自己又什么時候斗嘴斗過墨羽了?還不是每次都輸給他嗎?

“對對對!師兄說的都對。”慕玄然抿嘴笑道。

“你是什么門派的?”謝晗面無表情地看了我一眼問道。

“我是穹蒼派的。”我沒有看他,看著地面上的草輕聲回答道。

我跟著謝晗他們兩人一直往南走,偶爾因為我的啰嗦,謝晗就想要拔劍殺了我,但是都被小涵給攔下來了。其實我也不是窩囊不敢動手,只是師父對我說過凡是渡人,定是要以“以理說服”為重的,若是一來就打打殺殺,這個世界只會越來越充滿戾氣,到時候就根本沒有轉圜的余地了。

師父對我說過,我是這個世間唯一可以渡化他的人,我想來也有些可笑,我今年也不過十八,正是與謝晗不相上下的年紀,我的閱歷說不定還沒有他豐富,我卻要想著渡化他,說起來我自己竟也有些無言以對。

謝晗見我不說話,轉身正視著我的雙眸,他深邃的雙眼閃過一絲幽寒的光芒,道:“好一個正義之士,卻連一個能說服人的理由都沒有,我勸你,假如你早些離開,我還可以看在小涵的面上不殺你,若是你再不走,我就一定會殺了你!”

日久生情,我也越來越喜歡小涵這個天真善良的小女孩,我想這也是謝晗越來越喜歡小涵的原因。

我抬眸看著謝晗那如鷹般銳利的雙眼,有些瑟縮,但是卻不能就此退縮,因為我相信師父的話,他說我是唯一可以渡化謝晗的人,那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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