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水流觴乃南梁特有的一項雅俗。
通常文人們會清溪兩旁席地而坐,將盛了酒的觴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經過彎曲溪流,觴在誰的面前打轉或停下,誰就得即興賦詩并飲酒。
“曲水流觴。”梁書的的唇角泛著不屑的笑意,“我等乃南梁皇子,又怎能如那些酸腐文人一般賣弄詩文。”
七皇子梁書雖名字中帶了書字,但平日里卻是不喜詩書文墨一事,六皇子此時提及曲水流觴存心讓他拂面,自然是心生不快。
“酸腐文人?父皇一向最重詩書禮樂,平日里的雅趣便是琴詩酒賦,七弟此言豈非將父皇也歸于酸腐文人一列。”六皇子梁畫平日里最得梁王風骨,亦偏愛文人間的風雅之事,更是聽不得“酸腐文人”四字。
他一搬出梁王,七皇子梁書沒了話碴,便將問題拋給沉默寡言的梁荃:“四哥可也覺得我們該玩這曲水流觴。”
北燕那尚武之地本就沒幾個能詞善賦之人,故在梁書心中,梁荃也當如他一般文墨不通才是。
梁荃雖于詩文一事雖不精通,倒也能應付此類玩樂之事。但梁書既然把問題拋給了他自然是要他給一個否定的答案,但梁畫此舉卻是得了梁墨授意。
他若是說出這個“不”字,這場兄友弟恭的戲還如何演下去。
他放下酒盞對梁書道:“七弟怎會問我的意見?今日的壽星是二哥,一切自然由他決定。”
其余幾人紛紛附議。
梁墨便從軟墊上起身,對眾人道:“我覺得六弟這個曲水流觴的提議甚好,不過七弟的話并不無道理。這流觴曲水照可以一試,但這規則得改。”
“要如何改。”
梁墨看了一眼身旁的蔓姬,笑得眸光瀲滟:“今日大伙都攜美同行,若是只有我等在一旁玩樂,豈非唐突了佳人,她們也該一同參與才是。這規則便改成由我等飲酒,美人獻藝吧。”
“這提議雖好,可二哥莫不是忘了四哥的美人已在你身側。”看到梁墨身旁的蔓姬,心中惱恨之意越發的明顯。
憑什么他梁墨生來便是嫡子身份,得父皇寵愛,朝臣支持,百姓贊譽,就連這世間少有的美人都坐于他身側。
梁荃看著梁書句句針對梁墨一行人,唇角的笑意一閃而過,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獨享一切也并非好事。
“這有何難,二哥原本攜帶的美人便贈于四哥吧。”梁話開口道。
梁墨聞言,朗聲笑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他對身旁的另一女姬道:“去四皇子身邊吧,即日起你就是他的人了。”
待女姬走到梁荃身旁后,一眾皇子出了蘭亭。
清溪長且蜿蜒,玉蘭花香氣淡雅,絲竹奏清音,一曲《露華濃》若春風拂檻,柔和了這群人方才還劍拔弩張的氛圍。
諸位皇子加上攜帶女姬一共十四人分散了坐于清溪兩側。
一蘭園內侍者往酒杯中倒了半杯佳釀,而后放入溪中任羽觴隨波泛。
很快,這酒杯便在坐于首位的梁墨面前停了下來,絲竹之聲戛然而止。
梁墨笑笑,取過停在他面前的酒杯,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酒不醉人人自醉,如此情境之下,梁墨唇角含笑,醉眼熏然的看著坐在她身旁的蔓姬道:“蔓姬,這酒我已飲下,這余下的事就靠你了。”
玉蘭樹下,美人膚色白皙恰似滿園白玉蘭。她見梁墨眼含笑意,頓時桃腮漸粉,更添三分姿色。
讓本欲一探她底細的梁墨也有片刻恍神。
而其余人見蔓姬將要獻藝,更是面帶期許之色,尤其是那些美人們更是存了要與之一較高下的心思。
蔓姬起身,走到蘭園樂姬身旁,借了箜篌,彈唱了起來。
此曲若廟宇梵音,其聲若空谷泉鳴。
聞者,寧心。
一曲終了,梁墨眼中笑意更甚:“此曲何名,倒是從未聽過。”
蔓姬笑答:“初至蘭園,見滿園玉蘭,心中甚喜,故有此曲《醉花陰》。”
醉花陰。
梁墨面上的笑意微凝。當年,他亦是京都內的風流少年,常與世家來此游玩,梁王便在他及冠之日將這蘭園贈于他。
那日,他少年得志,于蘭園內開懷暢飲,醉臥滿園玉蘭之中,于酒意熏然之際,乘興而書,得一賦,名《醉花陰》。
他看著眼前這女子,想起她方才那一曲《醉花陰》,倒是與他那賦中意境不謀而合,對方果真有備而來。
蔓姬再次回到她的位置上,席地而坐。
絲竹之聲在起,那杯子再次裝了酒,隨潺潺流水一路漂流。
這次,梁荃的面前打轉,不再前行。
梁荃從清溪從拿起酒杯,看了一眼杯中酒,在眾人的目光中一飲而盡。
他身旁的女姬見他神色冰冷,眼中有懼意。
梁荃輕聲對她道:“盡力而為即可。”
那女姬的得了他的話,從草地上起身,與樂姬們說了什么,眾人再聞《露華濃》
她本就是這蘭園內的舞姬,與樂姬們配合多時,自有默契。她在玉蘭樹下翩然起舞,那舞姿在眾人眼中如驚鴻照影,比之方才蔓姬的一曲《醉花陰》毫不遜色。
“美人飛袂拂花雨,卻疑驚鴻照影來。二哥,你這舞姬亦是個妙人啊。”梁畫毫不吝嗇的贊到。
梁宣與有榮焉道:“二哥園中之人,豈有平庸之輩。”
梁墨笑笑,未置可否。
梁荃依舊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樣。
女姬的舞已經停下,這曲《露華濃》還在繼續演奏,杯子第三次被侍者倒上了酒。
小小酒杯,飄在清溪之中,順流而下,再接近梁荃身旁的女姬時開始搖搖晃晃,最終在二人之間停了下來。
梁荃再次拿去酒杯,將杯中酒一口飲盡。
這名舞姬又跳了一支舞。
可這酒杯似與梁荃“看對眼”了一般,第三次停在他面前,不肯想前流去。
諸位皇子的眼神瞬間變了。
梁荃神色如常的拿起酒杯,一口飲盡。
突然,他眉頭緊皺,喉間腥甜,一口血噴在了清溪之上,高大的身影瞬間單膝跪地。
“四哥!”
“四弟!”
諸位皇子圍了上來。
梁墨起身的時候,目光森然的看了梁畫一眼。
此時,梁畫神情呆滯,一臉不可置信。
事情怎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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