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賊

16 友德

郭從龍大勝,退回城中。

鄧舍舍下鼓槌,命人撤去戰鼓,又教侍衛盛來好酒,等的郭從龍趕上城樓,引與諸人相見,喝酒慶功。又親自拉了郭從龍的手,走到城墻垛口,向元軍夸耀。令三軍往城外齊呼:“此我漢兒賈勇將!問彼胡兒,服也不服?”

“漢兒”,是異族對漢人的稱呼。魏晉時期,“兒”、“人”兩字通用,“漢兒”與“漢人”一樣,本來并無褒貶之意,算是個中義詞。只不過,正如漢人稱呼異族為“胡兒”,在游牧民族在口中,“漢兒”一詞,也往往不可避免地帶有點輕蔑的意味。

鄧舍在城頭上,神氣活現,夸耀郭從龍。城頭下的元軍士卒人仰馬翻,慌亂一片。那數千的樣兵與兩隊騎軍,一邊手忙腳亂地打掃戰場,收拾傷亡,一邊狼狽不堪地急急往后邊撤退。卻是沒有一個人出來答話。

鄧舍心情舒暢,哈哈大笑。文武諸臣回憶起剛才的所見,也都是心動神馳,即便如姬宗周、章渝這些膽氣較弱的人,起初的焦灼憂慮也似乎不翼而飛,改以豪氣壯志,一起往前給郭從龍敬酒賀功。

眾人在城樓上邊,轟然對飲,竟好像半點沒把數萬元軍圍城放在眼中也似。海東三軍的士氣,愈發高昂。

這邊對飲,那邊三個使者彼此耳語。目睹過鄧舍的英武與郭從龍的驍勇,汪河與孟友德原本互相的不對付,現在也好像暫時得以了稍許的緩解。

孟友德與汪河說了幾句話,拉住傅友德走到一邊兒,低聲埋怨,道:“燕王雖然英武,但他是偽宋的燕王。乃我之敵。你貴為使者,一舉一動所代表的可都是我國家的體面,剛才怎么能給他負鼓呢?還當著那么多人的面,稱呼他為燕王。恍如他的臣子一般。

“這倒也罷了,偏又被落入汪河的眼里,他回去金陵,肯定會對重八講。重八與我皇乃為仇敵。重八若得悉此事,不會不添油加醋。定然會說你怎樣怎樣,拜服燕王腳下。上國之猛將、尊使,拜服敵國臣下?此話若傳出去,大大損害咱國的體面!再若教陛下知曉。老兄?陛下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可該如何是好?”

傅友德“哎喲”一聲,道:“孟大人所言極是。卻是下官適才氣血沖頭,不曾來得及考慮周詳。”陳友諒的脾氣如何,他雖新投不久,卻也是清清楚楚的。

陳友諒初從徐壽輝時,本為倪文俊的簿書椽,佐文俊有功,尋用為領兵,為元帥。也就是說,是倪文俊一手把他從一個文案提拔為了有兵權的元帥。后來,倪文俊死在了他的手中。他又自稱漢王,以江州為都,奉徐壽輝居之。后來,徐壽輝也死在了他的手中。

巢湖水師,俞通海、廖永忠等人以上,本還有個趙普勝。

當時巢湖水軍依附朱元璋,俞通海與廖永忠去了,趙普勝卻半道折回,半路上改了主意,改而降與徐壽輝。此人驍勇,善用雙刀,人稱雙刀趙云,在徐壽輝麾下,起初的聲望尚在陳友諒之上。陳友諒忌之,便也在去年尋個錯處把他給殺了。與收拾倪文俊一般無二,一樣的盡數吞并其部。

從一個小小的簿書椽,不數年,到如今登基稱帝,儼然九五之尊。弒主如同常事,吞并仿佛慣為。徐壽輝、倪文俊、趙普勝麾下多少的強兵猛將,或用權術折服,或依舊不服者,則盡數殺之。陳友諒為人如何,由此可見。傅友德愈想愈是心驚,心驚肉跳,遍體生涼,連連以手錘頭,連聲道:“哎呀,哎呀。孟大人,卻該如何是好?”

孟友德正待說話,看見鄧舍走了過來,道:“此非詳談場所,日后再說罷。”與傅友德、汪河三人,躬身迎候鄧舍。經過方才的這一番激戰,他們看鄧舍的眼光,自又大不相同。雖不能說就此心折,至少更增敬畏。

鄧舍一手拉了郭從龍,一手端著酒,來到三人近前,說道:“郭從龍的勇敢,今日諸公共見了。”問汪河,道,“聞吳國公帳中,有勇將常遇春。號‘有十萬眾可縱橫天下’。與我家從龍相比,孰勝?”

汪河態度恭謹,回答道:“郭將軍沖鋒陷陣,常將軍十蕩十絕。兩位將軍若相遇,必惺惺相惜。”既捧了郭從龍,又沒墮常遇春的威風。“惺惺相惜”,避實擊虛,從側面說他兩人都是英雄好漢。

鄧舍笑了笑,又問孟友德,道:“聞貴主麾下,驍將如云。可有勝過我家從龍的么?”

“我國天子諸弟,三王、五王,皆能文能武,驍勇善戰。太尉定邊、丞相必先,亦文武雙全,出可為將,入則為相。又有新開陳、饒大膽,丁普郎、熊元震,鄧氏兄弟,無不才勇兼備,天下壯男子也。”

太尉張定邊,丞相張必先。新開陳、饒大膽,都是綽號,一個叫陳普略,一個叫饒鼎臣。鄧氏兄弟,即鄧克明、鄧志明,御眾無紀律,所過荼毒,人以“鄧賊”稱之的便是。

這陳友諒與朱元璋不同。朱元璋與鄧舍到底算是一脈,互相吹捧,無傷大雅。然而陳友諒卻與宋政權可謂敵國,雖與鄧舍沒什么沖突仇恨,汪河卻在場。所以孟友德不能示弱,得揀選本國的勇猛將領,好生自夸。

洪繼勛便在鄧舍的身邊。他聞言不喜,怫然道:“定邊、必先也就算了。克明、志明,何許人也?配與郭將軍相提并論!豈有此理。”鄧舍也姓鄧。孟友德當著他的面,貿然提出名聲不好的鄧克明兄弟,落入有心人耳中,不免多想。續繼祖、郭從龍諸人,也俱皆為之色變。

汪河與孟友德水平的高低,從這幾句對話中,便可看的出來。鄧舍好度量,絲毫不以為意,一笑,道:“貴國五王、定邊、必先,誠然英雄。”

“貴國五王、定邊、必先”云云,卻是孟友德的又一失言處。

郭從龍才千戶,孟友德卻居然用五王陳友仁、太尉張定邊、丞相張必先等等的西漢勛貴高官與之相比,明明是自挫威風,高抬海東。海東的一個千戶,就要陳友仁等與之相比。如續繼祖、李和尚,豈不得陳友諒親自出馬,才能比較了么?更進一步地說,那鄧舍呢?西漢又有誰可比?太上皇么?

外交無小事。一失足成千古恨。孟友德才批評了傅友德,緊接著他自己也犯下嚴重的失誤。

其實也不怪他。郭從龍的勇敢能與常遇春相比,陳友諒麾下也真是除了陳友仁諸人之外,實在沒有別的好拿來相提并論。總不能空口胡扯,教人看出來,豈非更顯尷尬?襯得他對海東毫無敬意似的。要怪也只能怪鄧舍,為了磨練郭從龍,到現在還只給他個千戶的官兒。

孟友德心知不對,想改口,鄧舍不給他機會,叫侍衛端盛酒來,滿滿斟上,親手遞給傅友德,笑道:“適才對戰,有勞將軍負鼓。孟使言道,貴軍五王諸將可與我家從龍比較。固然不錯。以我之見,卻少說了一人。將軍之勇,亦足與從龍相抗。臨陣負鼓,非勇悍不可為之也!且請滿飲。”

傅友德才經孟友德提醒,這酒喝是不喝?欲待推辭,太不給鄧舍面子。眼見鄧舍殷勤相勸,沒奈何,硬起頭皮,一飲而盡。喝完了,轉眼處,看到孟友德一頭擦汗,一頭眼神飄忽,時不時往他手中的空酒碗上去看。

傅友德道:“孟大人?”

孟友德心不在焉,道:“噢?”

“卻是怎么?”

“酒好么?”

傅友德不知所對。

他兩人的反應,鄧舍一一看在眼中,不動聲色。他原先也還打算賞酒給汪河與孟友德的,此時卻臨機改變了主意,不再與他們多言,轉回身,吩咐教女樂撤下,仍然與諸人城頭觀看察罕軍容。元軍撤走樣兵,全線收縮,只留了些許騎兵看住城門,轉而集中全力,安營扎寨。

鄧舍又喚了傅友德,與他說話,道:“我聽說傅將軍是碭山人?”

“在下祖籍宿州,后徙碭山。”

“宿州?宿州好地方!人杰地靈。”鄧舍轉顧郭從龍,問道,“從龍,你可知陳勝、吳廣么?”郭從龍沒讀過甚么書,不知道。鄧舍笑道:“陳勝、吳廣在大澤鄉設壇為盟,揭竿而起,是為秦末首義者也。大澤鄉,便在宿州。……,西楚霸王,你總該聽說過吧?”

西楚霸王項羽,千年以下,威名赫赫。郭從龍當然知道。鄧舍又道:“項羽垓下兵敗,自刎烏江。垓下,便也在宿州。又有捉鬼道人鐘馗,亦然宿州人。”翹起大拇指,贊傅友德,道:“祖籍百戰之地,流淌宿州人血,難怪將軍有如此之勇!”把傅友德夸的天花亂墜。

誰人不喜歡聽別人夸獎自己的故鄉?又何況鄧舍此等尊貴的身份!傅友德縱然隱覺不妥,不知鄧舍何故突然這般地稱夸與他,卻也總是忍不住的面有得色,矜持道:“殿下盛譽,友德愧不敢當。”

“噫,對了。汪使,吳國公的夫人,馬娘子似也是宿州人吧?”

“不錯。”

“難怪,難怪。”鄧舍好似不經意地問了那么一句,轉口,又說及傅友德,道,“宿州與碭山,也算我家主公首義的地方。”宿州、碭山挨處淮泗,處在宋政權勢力的范圍內,鄧舍此話不為錯。他接著說道:“卻與將軍失之交臂。”扭頭看了看孟友德,似笑非笑,“竟使得將軍歸之于尊上。”搖頭惋惜,“可惜!可惜!哈哈。孟使,實不相瞞,我很嫉妒你家的主上。”

傅友德投軍,起先從的就是劉福通部,跟著李喜喜北伐陜西,隨后轉入蜀中。因不得四川明玉珍所用,最后才又轉投陳友諒。對這些具體的周折詳細,即便鄧舍開始不知,現在也早就一清二楚。他之所以還那么說,實則故意裝糊涂。

果然,傅友德面現尷尬。

汪河清楚他的來歷,咳嗽聲,插話道:“殿下有所不知。傅將軍初次投軍,其實本也從的便即為咱家主公。”他這個主公,說的是小明王,“隨后,又從李喜喜大人北伐入陜。奈何失利,無路可走,故此方才轉投了漢主。”

“啊?原來如此。”鄧舍更加的惋惜,道,“可惜!可惜!”目注傅友德,良久,又道,“可惜!可惜!”偷眼觀瞧,見邊兒上一直沒開口的孟友德,陡然間,神色變了兩變。

鄧舍心知火候已到,令侍衛再與傅友德滿上一碗酒,舉起自己的酒碗,嘆道,“數年前,主公三路北伐,我也曾有參與。不過傅將軍走的是陜西,我走的卻是塞外。恨不相逢北伐時!且請再滿飲一杯。”不等傅友德說話,先干為敬,亮了碗底,笑道,“痛快!痛快!”

他都先喝了,傅友德能不喝么?無可奈何,也只得喝下。要說剛才他尚且不解鄧舍為何突然夸獎他,現在已然明白了稍許,曉得此必為鄧舍故意為之。雖還不知鄧舍為何故意為之,難免不安。既然不安,不免下意識地,便去找正使孟友德。抽個空兒,他道:“孟大人?”

“噢?”

“卻是怎么?”

孟友德干笑兩聲,道:“但飲無妨。”

鄧舍微笑,好似完全看在傅友德的面子上,更好像敷衍似的又端起酒碗,對孟友德道:“孟使也請飲一碗。”

傅友德不知鄧舍打的甚么主意,猜不出他為何突然又是夸獎又是示好。不但是他,連汪河等也不太了然。甚至包括郭從龍、續繼祖等,也一頭霧水。聰明如洪繼勛,也至多以為鄧舍是想離間孟友德、傅友德,等他們回去江都后,給陳友諒埋下點內患。其實,鄧舍的用意很明顯。

從第一次見到傅友德起,他就打定主意,決意要把此人留下。

只是一直苦于沒有合適的機會。難得借郭從龍破敵,逮住了傅友德一時熱血沖頭,主動要求負鼓,以及孟友德先后失言的好時機,當然不肯輕輕放過。各種手段接連施出,層出不窮,務要以挑撥孟、傅為上。

最終目的,非欲為陳友諒種下“內患”,實在逼使傅友德。要用他的不安,進而發展為自覺危險,從而不得不主動改換門庭,投效海東。

其中之關鍵,又不在傅友德,而在孟友德。為何說“孟友德先后失言”是一次難得的好機會?試想,孟友德失言兩次,會不會擔憂傅友德回去稟告陳友諒呢?肯定會擔憂!只要他擔憂,事情就好辦了。同時,傅友德也做錯的有事,不該為鄧舍負鼓。正、副兩位使者間,彼此猜忌,互相生疑,而他們的主上又是為陳友諒這樣的人物。要想在其中做些手腳,不就容易上許多了么?鄧舍只需推波助瀾,也許便可坐收其成。

這卻也多虧的鄧舍有急智,思維敏捷,一聽到孟友德失言,立刻抓住不放,并步步引申開去,若無其事中,已然做下了好大的一篇文字。

點到即止。

為免畫蛇添足,鄧舍待孟友德飲完酒,轉開話題,與諸人說道:“諸位,今與李察罕初戰,旗開得勝,我三軍士氣振作。諸公以為,底下該怎生接戰?”打贏了初戰,充其量開門紅,象征意義遠大過實際作用。下邊該怎樣迎敵,這才是緊要重點。

李和尚兀自赤膊,風陣陣,他倒也不覺得冷,興沖沖,道:“老郭純爺們,鐵血真漢子!剛才沖陣,端得長了咱海東的氣焰!下邊怎么打?沒的說。主公,……。”大手往下一揮,“一力降十會!真刀真槍,與韃子拼個死活就是!”

“好!壯志可嘉。續平章,你以為呢?”

“韃子人眾,咱們軍少。況且今日雖勝一陣,我軍的長處在有堅城。與韃子硬碰硬,怕有些不妥。”續繼祖道,“不過,李將軍的提議,也是甚有道理。‘一力降十會’。我軍今日既然大勝,也正該再接再厲。”

“怎生再接再厲?”

“另尋機會,再與韃子野戰!只有打疼了他們,也才能盡早解開我益都之圍。”守城首在野戰,無野便無城。單純的閉門守城是不行的。打仗,講究一個戰場主動權。放棄野戰,便等同放棄了主動權。整日被動挨打,城池必危。續繼祖畢竟久經沙場,這點眼光見識還是有的。

“姬公,你以為呢?”

行軍打仗,實非姬宗周所長。他猶豫片刻,道:“臣以為,上策不如靜候海東援軍。待援軍到,我城中又養精蓄銳已足。則內外呼應,前后夾擊,韃虜雖強,必不能守。如此,我軍獲勝不為難也。”

鄧舍點了點頭,又問汪河,道:“汪使,有何高見?”

“在下淺薄。”

“今察罕圍城,你我同在城中,當同舟共濟。何必謙虛?有何高見,但請盡管講來。我洗耳恭聽。”

“同舟共濟”四個字,聽起來冠冕堂皇。其實卻是鄧舍準備暗算傅友德的又一處伏筆。只不過,發作非在此時。他斜眼顧視孟、傅兩人,心想:“察罕圍城,必有交戰。待再交戰時,這四個字卻再看我如何用它。”

汪河推辭不得,道:“姬大人所見甚是。續平章與李將軍兩位,說的也不差。守城,正該有攻有守。以守待援。”

“哈哈。諸位講的都對。洪先生,你看呢?”

洪繼勛打開折扇,往城下看了看,遙遙指點,笑道:“察罕遠來,后有濟、泰,頓兵城下,急在一戰。主公知己知彼,想必早有勝算在胸。何必要臣多言?”“啪”的聲,他將折扇合上,轉對鄧舍,笑而不言。

海東諸將對洪繼勛的作態,早就習以為常。汪河等人則不然。聽的他這般說話的語氣、態度,汪河不免暗吃一驚,翻起眼皮,偷偷地瞧了下他,心想:“燕王英武,可冒矢石、對敵擂鼓。這位洪大人,卻是膽子不小!”

鄧舍拍手起身,笑道:“先生真我腹中蛔蟲!”

他轉顧諸將,說道:“正如洪先生言語。韃虜遠來,糧草不足,天寒地凍,運輸艱難,利在速戰。且其懸軍深入,所帶皆精兵猛將,實不容小覷。我今雖勝其一陣,僥幸而已。又如續平章言道,我軍的長處,正在城堅糧足。因此,益按甲不出,閉城養銳。待其氣衰,然后可戰。”

雖然勝了察罕一陣,不過僥幸罷了。鄧舍勝而不驕。接下來該怎樣應戰?他制定的對敵策略,簡而言之,四個字:閉門養銳。

城外,元軍大營。

貊高先中了郭從龍一槍,又連中數箭。雖然他穿的重鎧,箭矢的傷害不致命,但到底是傷創。特別那一槍,尤其打的不輕。戰場上,他東倒西歪站起來,沒站穩,就又跟著撲倒在地,昏厥不醒。這也是元軍為什么沒顧上去追趕郭從龍的一個原因。只顧忙著搶救貊高了。

胡人救治重傷號,有個秘方。找頭小牛,剖開腹,把受傷的人脫得赤條條,然后放進去,再縫合起來。悶上一會兒,有時候昏厥的人便能醒過來。察罕用的就是這個辦法。把貊高塞進牛腹,過了好半晌,又把他取出來。還真有奇效。不多時,貊高悠悠醒來。

他睜開眼,看見察罕,勉力掙扎想要爬起來,跪地請罪。

察罕制止住,道:“臨陣交鋒,因大意失敵。導致前軍敗績。論軍法,當斬!”緩了下語氣,接著道,“看在你往日功勛,權且饒你一遭。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令:棍三十七。”軍法官高聲接令。

察罕又道:“權且記下,待你傷好,然后再說。”

貊高赤條條的伏在地上,兼且他剛受重創,又才昏迷中蘇醒,風一吹,瑟瑟發抖。察罕解下披風,親手把他包裹起來,抱入帳內榻上。又教伙夫馬上去做滋補的湯食。等做好了,親自端著,喂他飲食。

貊高被感動的涕淚交零。

察罕作色,喝道:“涕泣甚么?”隨即溫言,撫慰說道,“杖,軍法也。不得不為之。你今日雖稍微失利,哪兒有百戰百勝的將軍?好生保養。待的來日,戰場上再把場子找回,不就行了么?”

貊高哽咽,道:“末將有負大帥所望。怎敢更勞大帥解衣推食?請大帥放心,來日再戰,末將有死而已!”

“你今雖敗,卻也并非無功。”

貊高并榻下諸將,皆不解其意。察罕停下湯匙,顧盼諸將,胸有成竹地說道:“賊起海東,未見大敵。今僥幸勝吾一陣,必輕敵好斗。待我軍營盤扎定,則可用計,誘其主力出城,圍而殲之。然后攻城。”

雖然敗了鄧舍一陣,不過大意罷了。察罕雖敗不餒。接下來該怎樣對敵?他定下來的應戰策略,簡而言之,也是四個字:計誘包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