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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卷何人更守元帝鼎39兵臨大都震,檄文天下驚
長途行軍可快可慢,追擊敵人或者穿插截擊時,要快,“典軍校尉夏侯淵,三日五百,六日一千”;曹操在追擊劉備時,“將精騎五千急追之,一日一夜行三百余里”。但通常情況下,需要穩扎穩打。
陳虎這次南下,過關前,行軍速度很快;過關后,速度明顯下降。
因為在進入敵占區之后,一來,很多關口、城鎮都有元軍駐扎,需要邊行邊戰;二來,從遼陽到入關,部隊已經急行了數百近千里,從體力上講,也吃不消了,“趨一日力疲,經晝夜者神憊”。為迎接即將到來的惡戰,也該讓戰士們蓄養一下體力了。
并將李鄴換回,改遣李國昌為先鋒,——陳虎麾下有三虎,王國毅、李國昌、鄭國勇。王國毅最為驍勇,號稱“虎牙”,后來被鄧舍調走;李國昌其次,號稱“虎爪”,亦有萬夫不當之勇。
李鄴的長處,其實不在攻城掠地、為一軍為先;而在堅守城池、為三軍之盾。之所以在關外時用他做先鋒,只不過是因為他久戍遼西,既熟悉地形、又十分了解世家寶。“知己知彼,百戰不貽”,所以才用了他。
如今,既然已經出了關,自然也就該把他換下來了。從先鋒變成了殿后,一方面護運輜重糧秣,一方面也讓他營中的士卒們借機休整一下。
遼東、朝鮮、南韓三省,總計有二十四翼元帥府,每省八翼。
“遼東八翼”分別是金州、蓋州、義州、惠和、武平、懿州、閭陽、東寧;其中,東寧就是遼陽。因為遼東的首府是遼陽,所以,這“八翼元帥府”又被稱為“遼陽八翼”。視情況不同,每翼駐軍不一,多則萬人,少則千許。加在一處,總共三萬出頭。
陳虎此番所帶部隊,攏共加在一塊兒,將近三萬人。可以分成四個部。
一部分是他的本部,約有六千多人;一部分是朝鮮行省撥給他的,也差不多有六千來人;再加上李鄴的遼西軍,三千多人;剩下還有萬余人,則便是從“各翼元帥府”中分別抽調出來的。
再加上輜重、民夫;如果擺成個一字長蛇陣,隊伍拉開,浩浩蕩蕩,從頭到尾能有幾十里路長。
不過說是說、做歸做;就眼前的這個情況而言,很顯然并不適合用一字長蛇陣。深入敵境,在敵占區總行軍,擺個一字長蛇陣,部隊少了還好說;連人帶馬、帶輜重、帶民夫,四五萬人、畜,擺一個一字長蛇陣,這不找死么?碰見一個善用兵者,從中間截擊一下,立馬就要亂套。
故此,陳虎采用了兵分三路、先鋒最前、兩翼稍后的行軍方式。
也就是說,就像一個三頭叉子。中間的李國昌最肯前,攻堅打強,為全軍鋒銳;左右兩翼則負責策應、協同,并掃清外圍敵人。最后邊,李鄴是叉子柄,保護輜重、民夫,確保糧秣以及退路安全。
聯接叉子柄和三個叉子頭的位置,則是中軍、也是主力,由陳虎親自坐鎮指揮。
從渝關進入腹里,首先是永平路,遷安、盧龍、昌黎、灤州、樂亭等地都駐扎的有元軍。一二百里方圓內,敵軍數千。
——本來是沒有這么多元軍的,但因為前陣子李鄴在遼西大打出手,世家寶步步后退、海東軍捷報連連,結果導致驚動了大都元廷。於是,蒙元皇太子自告奮勇,親至薊州、永平路一帶督軍,從其它地方調來了不少“善戰營頭”,從而使得此地的蒙元守軍得到了極大的補充。
陳虎乃是“上馬賊”的出身。
“上馬賊”皆為馬賊,也即“騎兵”,速度很快,當年呼嘯中原時,朝在黃河頭、暮在黃河尾,“元軍不能制”。故此他如今用兵,首先所得者,便也是這么一個“快”字。就像夏侯淵一樣,進退如風、剽悍迅捷。
有一句后人評價張獻忠的話,用在此處挺合適的:“其來也如風雨之驟至,其去也如鬼蜮之難知。”
當年打遼東時,陳虎就憑著他這一手迅捷,立下了許多大功。常常兵馬已至城下,而敵將還不知曉;或者前頭列出堂堂之陣,兩軍方才對壘,而后邊已經迂回奔襲、奇兵突出。——而今南下入關,故技重施。
永平一路,灤州是關鍵,不但為元軍主力之所在,并且位置也剛好處在全路的正中,可謂“首當其沖”。
要想快速地通過永平,這地方必須首要解決。
在進入永平路之前,陳虎又召開了一次臨時軍議,給諸將分配任務。
他展開地圖,一邊指點,一邊對諸將說道:“灤州位處永平路正中,是我軍的必經之地。咱們要想西進,非通過此地不可,所以,這里是必須要打下的。……,根據情報,目前其城中駐軍約有兩千;城池經過多次修繕,比較堅固高大。如果強攻,一兩天內恐怕是打不下來的。而如果不能迅速攻克,就必然會導致一個后果。”
他手指虛點,分別點了一下灤州的上邊、下邊和后邊,接著說道:“那就是北邊的遷安、南邊的樂亭,乃至西邊的薊州等地會分別遣軍來援。如果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不是打一座城的問題了,而將會變成一場混戰、亂戰。……,這就對我軍十分不利。”
他頓了頓,有若實質的目光從諸將臉上一一掃過,繼續說道:“主公的令旨是:要求我軍迅速南下、入關、西進,在限定的時間內,必須抵達大都城外、搶占要點、做出進攻態勢;同時主力繼續潛行南下,到達河間、保定一帶,進入戰斗位置。……,諸位,任務很重,時間很急。所以,咱們絕不能讓上述情況出現,絕不能陷入亂戰、混戰。”
諸將皆點頭,表示同意。
“那么,該如何才能迅速通過永平?……,軍令!”
一聲“軍令”,帳內立刻響起一片鐵甲摩擦、刀劍碰撞的聲音,諸將紛紛站直身體,昂首挺胸、目不斜視,等待命令。
“李鄴。”
“末將在!”
“‘三軍未動,糧草先行’。糧秣、輜重,乃三軍之膽、是我軍根本。此番攻打灤州,你不必參與,只需帶好本部、護好糧秣、約束好民夫,同時把攻城所需之輜重、器械交給各參戰營頭,就算你大功一件!”
“接令!”
“鄭國勇!”
“末將在。”
“盧龍,在灤州前邊。也就是說,欲打灤州,必須先要打掉盧龍。你率領右翼,提前出發,限你今晚前要把盧龍圍住。……,圍而不打。只要把道路騰出來就行。”
“接令!”
“李國昌!”
“末將在。”
“令你率先鋒本部,并及左翼;等鄭國勇圍住盧龍、騰出道路后,迅速插進,必須在明天中午前,把灤州圍住。……,同時對南邊的樂亭做出威懾。樂亭守將不出城則罷,如敢出城,給以迎頭痛擊!”
“接令!”
李國昌遲疑片刻,問道:“請問相帥,末將是只將灤州圍住就行么?”
“對。”
“那攻城、開道?”
“灤州城堅,如本帥適才所言,若是首先打它,必將會出現‘牽一發而動全身’之后果,導致混戰、亂戰。……,所以,本帥決定,先不打它。”
“相帥莫非是想?”
“不錯!既然‘牽一發而動全身’,那本帥就先不‘牽這一根頭發’,而先斬其羽翼、除其爪牙。……,今夜,便親帶精銳,奔襲遷安!”
如果先打灤州,就像用長槍直刺敵人的胸部。敵人有手有腳,可以遮掩,甚至尋機反攻。太麻煩。因此,就不如先打遷安,把敵人的手腳砍掉,然后集中力量,再猛攻灤州。如此,必能速戰速決。
議事完畢,鄭國勇首先出營,率領右翼,急行六十里,在夜色降臨前,順利把盧龍包圍。
盧龍急報,八百里加急。兩個時辰后,灤州、樂亭、遷安等地已知消息。各個城中的守將或震動,或驚訝,或暫時放心、長出了一口氣。
要知,在陳虎出關前,他們也都有猜測。
遼東的燕軍出關后,會先打哪個方向呢?是盧龍?是遷安?是樂亭?還是干脆繞道,避開永平,迂回進入腹里?又或者燕軍只是虛張聲勢,其實并不想入關,只是想徹底打下遼西、占據全遼?
兵者,詭道也。
塵埃未落地前,事實沒出來前,誰也不是諸葛亮、誰也不能預測先知。忐忑過后,終於得來了確切消息。——原來,燕軍的確是要入關,并且他們選擇的路線是從盧龍開始。
但事實真是如此么?但塵埃已經落地么?
在得到盧龍急報兩個時辰后,又一道急報從遷安傳出。
遷安守將遣派驍勇、殺出重圍,血透重鎧,到達灤州時,累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示意從懷中取出一道文書,文書上亦沾滿血跡,打開后,上邊只有一句話,十二個字:“陳賊率部圍城;攻急,難敵,求援”。
灤州守將大驚失色。
原來燕軍打盧龍是假,攻遷安是真。
遷安若失,則灤州斷一左臂,事將危矣!要說這位守將也是當機立斷之人,當即傳令,選揀精銳,定下明天一早就出城奔赴遷安馳援。同時,寫就急報一封,送去樂亭。請求樂亭守將明早亦出軍,配合行動。
夜色漫漫,天尚未亮。
灤州守將一夜未眠,剛接到部將稟告,說已經選揀好了精銳,可以出城;正準備去營中送行,鼓舞一下士氣。城外探馬飛奔來報。
“報!三十里外,發現燕賊大軍。”
“三十里外?”
“看其旗號,乃陳賊親率。”
——遷安急報上明明說:“陳賊率部”;陳虎既已在遷安,這里卻怎么又冒出一個陳虎來?難道說,遷安已破?
灤州守將倒抽一口涼氣。
——他卻不知,這前來打灤州的,其實便是李國昌。之所以用陳虎旗號,乃是一個計策。陳虎用兵,“鬼蜮難知”。何為“鬼蜮難知”?不但快,并且虛虛實實,令人琢磨不透,從而顧此失彼。
眼看自身難保,哪里還再顧得上遷安?
灤州守將“當機立斷”,果斷下令:“遷安或已失。就算不失,陳賊主力既來犯我,馳援遷安也已無必要了。命準備出城的各部自歸本營,做好防御守城準備。……,再送一道急報給樂亭,就說我部即將要遭到賊軍主力進攻,請其速來馳援,為我呼應。”
圍盧龍、打遷安、兵臨城下。半日一夜之間,灤州三驚。
陳虎總共只帶了不到三萬人出關,此番攻略永平路,還留下了李鄴三千遼西軍沒動;實際運用的兵力只有兩萬四五。但展開之后,或虛或實,或圍或打,起到的效果卻不啻十萬大軍。
——他所以能做到遼陽丞相的職位,執掌一方、形同分疆,一方面是因為他和鄧舍的關系;另一方面卻也是因為他自身的能力。要不然,即便鄧舍把他抬得再高,底下諸將也不會服氣。
李國昌率部來到,午時前,完成了對灤州的包圍。樂亭守將膽怯,不敢出城。
當天晚上,遷安城破。陳虎毀其城墻,盡屠降卒,隨即南下,馬不停蹄,於次日清晨,和李國昌會師一處,兩軍并攻。猛攻一日一夜,灤州城破。
依照前例,接著又是毀城墻、屠降卒。兩天功夫,連滅兩城。
陳虎親寫招降文書,附帶灤州、遷安守將的首級,遣人送去盧龍、樂亭:“降,不失富貴;不降,屠”。
樂亭守將早嚇破了膽子,立刻開城投降。盧龍守將倒是想做“忠臣”,奈何他不怕死,不代表他的部將們也不怕死,受其裹挾,也只好投降了事。
陳虎久在遼東,中原諸將多知其名、不知其威。如今,兩天便將永平全路攻陷。數千元軍精銳,半數被屠,半數投降。兵鋒所至,好似摧枯拉朽。而這時,薊州等地的馳援部隊甚至還沒有準備好,還沒有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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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軍的軍報送至大都,朝野恐怖。
陳虎的軍報送至益都,上下歡喜。
元帝一面召集群臣,商議是否遷都。一面傳旨天下,命令察罕帖木兒、孛羅帖木兒以及關中諸將火速來援,“勤王保駕”。
鄧舍檄文天下:“皇帝圣旨,燕王令旨:蒙元北狄,入主中國,此非天授,斯宋室之過也。知恥后勇,驅逐韃虜,再造中華,夫我輩乃行之。
“中原氣盛,億兆之中,五百年必降圣人。自前宋至今,五百年矣!今我所以盡起燕、遼之虎賁,親率齊、魯之精銳,北伐胡酋,進取大都者,非因私謀,實為公利。志在除暴亂、安生民,為圣人開道、前驅赴死。如此而已。爾其民體之!
“方今江南蜀中,群英薈萃。吳國公忠肝義膽;陳、張、方、明諸公,人中之杰。於此之時,我也不才,竊以為,當共襄大業,以天下為先。我雖孱弱,不辭卑鄙,愿為先行。諸君有志者,翹首以待之。
“至若河洛關陜,雖有數雄,乃忘中國祖宗之姓,反就胡虜禽獸之名,無尊主庇民之意,互相吞噬,反為生民之巨害。若就此懸崖勒馬,不失周處美稱;若一意孤行,必有弘范之亡。勿謂言之不預也。
“吾聞:‘我中國之民,天必命中國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海內仁人、南北志士,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如蒙古色目,雖非華夏族類,然同生天地之間,有能知禮義愿為臣民者,與中夏之人撫養無異。故茲告諭,相宜知悉。”
這篇檄文,出自洪繼勛之手。
開篇點題,把小明王捧在前頭,將“自己”放在后邊。
指出蒙元能入主中原,不是“天授”,是因為前宋的過錯。知恥后勇、再造中華,則是“我輩”的使命。
五百年必降一圣人,“我鄧舍”這次起兵北伐,不是為了私利,一個是為安天下生民,一個是為“圣人”開道。希望百姓們能理解。
江南蜀中,群雄割據,內斗不止。這個時候,“你們”應該放下私仇,以天下為重。“我”雖然實力不強,但愿意做先鋒,先出發北上。如果你們也想來,“我”非常歡迎,翹首以待。
——這幾句是點睛之筆,搶先占住了“道義”。“我”打大都,是為了天下蒼生,你們不來配合也就罷了,如果再趁機取“我”城池,就太不好了。陳友諒、明玉珍相離得遠,對山東沒有威脅。但朱元璋、張士誠就很有威脅。先用話把他們將住,就算他們不聽,以后打起來,至少“正義”在海東這邊。
——“道義”這個東西,說來很玄乎,看不見、摸不著,但作用不容輕視。“師出有名”。如果士卒們覺得他們是正義的、是對的,“民心所向”,打起仗來就會很勇敢,士氣就會很高;但如果“師出無名”,自己都覺得自己不對,這仗就不好打了,厭戰、不肯出力的現象就會普遍出現。
接著說到“河洛關陜”,也就是察罕帖木兒、孛羅帖木兒、李思齊、張良弼等諸將。“周處美稱”,周處改過的故事家喻戶曉。“弘范之亡”,滅宋者張弘范,給蒙元立下了汗馬功勞,但他的后代卻慘死在戰亂中,被元軍殺害。
再接著,號召天下英雄都來響應。
最后,安撫一下“蒙古色目人等”,愿意歸順的,不歧視,如漢人一樣養之。
通篇檄文看下來,可謂面面俱到。
元帝求援的令旨和鄧舍的檄文,幾乎前后腳地相繼傳出,天下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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