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占鵲巢是什么感覺,蘭生算明白了。
踏進北院的第一步,早蹲門的有花香兒和豌豆加入,無果在門外,小掃隨意失蹤中,算她在內,一二三四五。而院子里,七八名宮女穿梭不停,每扇門都快成自動轉門,開關的頻率之高,連柴房門在內。她的風神亭,名字很大氣,但四根柱子三五平方米,只能放一張桌供四五人圍著吃飯,這時卻有人在里面開會,討論藥方子怎么開。呼啦去一列三人小公公組,為他們上早膳,轉眼就吃得香了。說不上花園,只是花圃的地方,三四人打理著,除草栽花,怎么也得趕上最后一期牡丹花會。
五根燈芯草,面對著一把旺火,只有蒸燜發蔫兒的份。
有花揪著蘭生的袖子,火大卻不敢噴,壓低了聲,“上哪兒去了?這么重要的時候怎么能不在呢?看吧,完全變成對面的地盤了,今后咱們還能喘氣不?”
“怎么回事?”蘭生嫌吵才出去的,想著過一晚家里就會恢復老樣子。
“太后皇上走后,宮里就派了這些人來,說六皇子需要悉心照顧。十六名宮女八名公公輪班,御醫加藥官就駐了亭,還有百名宮衛。謝天謝地,宮衛們只是守在外。可這里我是沒法管了,沒人聽我的,你親力親為吧。”有花是北內院總管大人,平素手下小兵不多,好歹聽她調遣,打理起來不費神。可宮里出來的,現稱“空降部隊”,個個自以為是,當然不會聽府里一丫頭的。
“這么多人住哪兒?”親力親為?不是吧?
“宮女們把我們幾個的兩間屋子占了,公公們住原本給對面的那兩間,御醫白天來晚上走,留兩人值夜。”有花的視線落向主屋。
蘭生愕然,“御醫要住主屋堂間?”
“那是值夜宮女住的,御醫住花廳,床都搭好了。”有花撇撇嘴,“你到底去哪兒過了一晚?那么多人喊子妃娘娘,不但全府驚動,恐怕都傳到大街上去了,怎么能睡得著?”
蘭生對有花后面的問題忽略,但問,“全占滿了,那你們呢?”
“要我們住外院去。”豌豆指給蘭生看門邊一只只大小包袱。
蘭生張嘴哈笑一聲,刁鳳眼冷望,朝著那把忙旺了的火,聲音不高不低卻絕不容人無視地說道,“你們之中誰是管事的人?”
鳩占鵲巢,作為鵲,想拔鳩毛。這就是她的感覺。
眾人發現六皇子妃回來了,紛紛跪下請安。
一名看似年齡大些的宮女回道,“稟娘娘,我等奉內宮總管季公公之命前來,由月珍姑娘管著。”
月珍?蘭生冷哼,果然不晃蕩的滿瓶水厲害。她平時不管家里,只打自個兒撞上來的蚊子。明珍讓她教訓了,后來再沒來嗡嗡叫。月珍懂得藏鋒,原來一直暗中活動著,才能靠山一醒就冒尖。不過,這位是不是小看她了?
“你們由月珍管著,本妃是否不能差遣?”她不撒潑,她講道理。
“娘娘是奴婢們的主子,自然惟命是從。”宮女答。
“那好,你們看清這位姑娘。”蘭生拉過氣呼的有花來,“這是本妃師妹有花,她是北內院總管,從此刻起,你們都聽她差遣,不得有誤。”當然,這種時候,身份不用白不用。
跪著的人們互相看看,一小公公道,“月珍姑娘和有花姑娘的安排要是沖撞,奴才們該聽誰的?”
“本妃說,月珍姑娘要聽有花姑娘的。你們覺得自己該聽誰的呢?”蘭生反問。
眾人連忙齊身答,“有花姑娘的。”
蘭生對呆怔的有花一笑,“有花妹妹,交給你重新安排一下,我的習慣你懂得。我去跟對面打聲招呼,希望出來的時候,看到的還是自己那個窩。”說罷,穿廊往主屋去,這仗,還沒開打呢。
經過對面那人的窗下時,她忽然停身看風神亭上的風杖,是東南風面。于是,她將閉緊的窗一扇扇打開來,屋子就如拼格一般翻到她眼前。
福簾后一雙眼,看風從她身邊悠轉,吹她的青絲縷縷,只是不進屋,一面晴日藍天為她剪俏美的身影,卻照不進那影子來。但無論如何,因她開窗的動作,窗外春夏和窗內秋冬的分割不再明顯。
“請娘娘住手,殿下身體尚弱,受不得風寒。”月珍正坐六皇子榻前,手中一本書。
讀書給老六聽?赤果果抄襲她啊!頭輕歪,蘭生瞇眼而笑,不說話,等對面說話。她不找他,他找她,她不著急。
明珍也在,勾魂眼看蘭生時好不得意,竟過來要關她面前那扇窗。
“愛妃——”
好吧,她想等他說話,卻絕不是等這兩個字。愛妃?指尖到臂肩突然發麻,往腦部沖上一陣顫,身上冒出雞皮疙瘩。
好在“愛妃”之后氣不足,小坡子湊耳朵過去聽了,跑來笑呵呵轉達,“娘娘,殿下請您進屋坐,他整晚沒見到您,擔心得很呢。”
蘭生冷冷盯著明珍伸過來關窗的兩只手,“被剁了爪的貓還能討好主人么?”
明珍嚇得縮回手。
蘭生走入堂屋,無視多出來的兩張臥榻,再進了對面。
“今日天氣好,風不入屋,但這屋里脂粉味太重,對殿下身體不利。明珍月珍,你二人既然隨六殿下出宮,就不再是宮婢,但聽主子安排。我將你二人調在外院幫忙,沒問過我,怎么就進了內院?罰你二人到錢管事那兒領活做,今后不得隨意踏入這里。”兩個宮女也想欺她,好歹問過六皇子妃這身份。
明珍彎下唇角,委屈往福簾里靠上大胸脯的半身,嬌滴滴準備施展美人計,“殿下——”
殿下沒聲音,估計讓那對肥包堵住了嘴。
蘭生好笑,“小坡子,快救你家殿下,晚一步就可能被人蓄意謀害了。”
小坡子回過神來,立刻把明珍拉下榻,看六皇子閉眼昏迷的樣子,驚慌大喊御醫。
月珍也沒想到明珍此舉會壓暈六皇子,嚇得一旁跪地。
蘭生還沒完呢,“我早知你二人別有居心,六皇子一年前就打發你們出了月華宮,趁他不省人事,你們仗著從前的情份混入。我雖懷疑,看在奇妃娘娘的面上忍了你們。如今殿下一醒,你二人又急巴巴趕來,這回我可是親眼瞧見的,明珍意圖令殿下窒息。”
明珍嚇傻了,跌坐在地直愣愣看著御醫對六皇子施救。
“說,是誰派你們來的?”小坡子氣急,抬腳就對明珍的肩膀飛起一踹,“要不是你二人拿出季公公的信,我沒想讓你們進屋。我被你二人害死了!”
月珍顫巍巍直磕頭,“沒人派我們來,我們只想服侍殿下。真的!”
小坡子也不管,跑到外面叫簿馬來,將二女押了出去。
蘭生坐在窗邊,撐頭歪看院中,只聽明珍哭天搶地,連月珍也保持不住溫婉的形象,掙扎著吼喊冤枉,不禁搖頭。至于么?她最后仍是罰她們到外院當苦力丫頭而已,又不是要她們的命。
“愛妃心情好些了?”
不知何時,御醫已退,小坡子已退,只剩一對小夫妻。而六皇子這語氣,便是無力,便是虛弱,充滿揶揄,也充滿妖氣。
蘭生回過頭來,“你不叫我愛妃,我心情就更好了。”一聲愛妃,一身雞皮,她黑她土,膚質卻有保證的,這么下去長滿疙瘩怎么行?
“蘭姐兒?小青梅?哪個好?”
聽他氣斷聲弱,蘭生覺得自己也快沒氣了,“哪個都不好,蘭生就好。”
“蘭生。”一聲沉。
蘭生的心卻一跳。
“來,蘭生。”一聲磁。
蘭生身體自動自發,走到福簾前坐下,簾子晃得厲害,簾后的身影因此模糊,但那雙眼分外清晰。琥珀光,妖仁褐瞳,墨眼線如飛翼,俊得那么華貴。
她心里嘆息,但道,“別怪我小氣,那二珍不是正經來照顧你的,只想獻媚而已。一壓就暈的身子骨,你若想長命,暫時遠離些女色得好。”來了,來了,她對這人就是無可救藥得心軟。
“什么眼神?裝暈和真暈也分不出來,不過那個明珍好像肥胖不少。”妖目中有點藏不住好笑意,隨即作浪,“昨晚去了哪兒?睡了半年的夫君醒過來,哪有面都不露的妻。”
“去巫廟……還愿,不小心睡著了。”蘭生想起今早尷尬時刻,沒好氣,“也不至于你那樣敲鑼打鼓找人。”
“沒辦法。太子讓三哥當了,總不能再跑了本殿下的愛妃。雖然我說過,你該找個本分老實的丈夫,沒想到因禍實踐童年之諾把你娶了。昨晚聽父皇說完,當時懊惱,再想想,娶誰也是一樣過日子,所以本殿下就適當表現一下。如何,還像一個丈夫吧?”
蘭生讓他這番話氣笑,“還像呢?表現過頭了!殿下所表現的,不是一個娶誰都一樣的丈夫,而是一個深愛妻子的丈夫。我今日還有事,要出門一趟,殿下少說話,安心靜養。”
“蘭生。”又是沉磁,病著還能施妖法,“晚上回來陪我吃飯,別讓我封城找人,嗯?我倆還有很多話要說,今后也不會是你說我聽那般冷清,一定會有問有答的。”
這是久病的后遺癥么?骨頭都酥了。但為何她覺得脖后吹冷風,被一把無形大刀架著的感覺呢?
明天雙更哈,八月七日大封推,所以又要開始存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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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