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的妻子詫異瞧著男裝卻出女聲的蘭生。
樊圻干笑著幫忙掩護,“你嗓子怎么了?”
蘭生咳兩聲,清清嗓子,音色重新沉下去,“這兩日喉嚨不舒服,一說大聲就尖,像姑娘似的。”
樹林嘩響有些吵,樵妻便信了這種說法,“回大人的話,前面就快到山頂了,只有一條小路上去,十分陡峭。山頂那邊是懸崖,崖下急流。我丈夫病倒那日正走到這兒。”
蘭生舉高火把照周圍的樹木,“他那日有沒有遇到別人?”渣玉山不大不高,兩段緩坡,一段蓋了查玉會廬堂,一段有山林,而兩段以外多是陡坡,只有一條山道上下,爬起來很吃力。
“沒有。”樵妻答道。
蘭生讓無果把樵妻送下山去,自己則往樹林靠山頂的邊界走。火把發出噼啪聲,樹影向后拉長,她完全不知樹后藏了人。
“這些樹很普通,而且山地不肥,也沒長野果野菇之類的,不可能誤食了毒物。”樊圻也算得上仔細。
蘭生忽然將手中火把往旁邊一照,皺眉沉吟。
“怎么了?”樊圻也照。
好像……風向有點變化,蘭生看了一會兒,回應她質疑的,只有稀疏寂冷的林,她淡然拉回火把,道聲沒什么,“剛才樵夫妻子說過,她丈夫只吃了一張家里自做的烙餅。如果吃野果野菇,他應該早就跟妻子說了。而且,看了這么久,我已不認為是這林子有古怪。”
“我也知道,畢竟其他病患中有很多壓根沒進過這林子,但抱著一絲僥幸,希望能找到點什么。給力文學網”樊圻吐口氣,卻看蘭生繼續往上走,奇道,“你既然認為沒古怪,為何還越走越深?”
蘭生直到林邊才轉回身,想說隨便走走,但目光一定,落在右上方的樹冠。雖然山地貧瘠樹木稀松,然而這片林子的綠葉已經發得很好,唯有這幾棵林邊樹,新葉覆了一層乳白沙色。拿火光來照,反而不顯。于是,她將火把交給樊圻,讓他離遠點。
樊圻好奇得要命,邊走邊問怎么了。
蘭生不答他,背手退著走。黑夜聚攏過來,葉上仿佛結起銀霜,令她不由睜起雙眼。忽覺悄風吹動耳邊碎發,伸手撥后,微側過面,漫不經心瞥了身旁一眼,又漫不經心收回視線,繼續倒退著,想看清樹葉上的沙白。然后,猛又側回了頭去。
兩丈開外,一人背手,與她平行,也倒走,悠游。上弦月光剪裁出那人矯健的影子,一支弓形背肩,一身比夜還黑的衣,唯箭羽白,
她大吃一驚,以為是危險人物,正要開口喊樊圻,那人竟也側面望來。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卻見他右耳垂劃過一道藍光。
戴著藍寶石耳釘的人,她只知道一個——泫瑾楓。但那人,身形看起來不太像。泫瑾楓不穿烏漆抹黑的衣服,不扎沒有寶石配飾的發帶,即便是走在無星無月的夜里,大概也會從頭到腳發散妖華的魔物。而那人太沉斂,比起放光,更吸光,無比幽暗的存在。
可是,心頭的熟悉感又是怎么一回事?她抿緊唇,背手退了一步。
那人隨她,背著手,也退了一步,似乎非要跟她并行。
她突然知道了,不再看他,叫樊圻過來。
樊圻兩手舉著火把,沒注意黑衣人,挺期盼問道,“可是發現了什么?”
“樊大人會爬樹嗎?”蘭生反問。
“下官是讀書人,手腳笨點兒。”樊圻說實話,又問,“怎么?”
“我想摘些葉子。”蘭生從褡袋中取出手套戴上。今天本來要去造行的,所以隨身帶著一些工程必備品。
樊圻看她往樹干走去,“你要爬樹?”六皇子妃爬樹是什么樣子?
“你不是不會爬么?”蘭生說得頗大聲,抬手指準了,“我要那上面……”
弦錚響,嗖——白羽破黑,樹枝懼顫,整根斷下。
還是不聽人說完話的壞習慣,蘭生瞇眼。不像他,卻是他。這人回來了,揀著黑,穿似賊,與華麗完全不沾邊,徹底陰惻惻了嗎?
樊圻驚跳轉身,兩支火把呼啦甩才看見那人,喝道,“你什么人?想干什么?”
那人當然就是泫瑾楓,與蘭生女扮男裝同理,他也涂了一張炭面,說話不慌不忙,“草民來撿柴禾,并無惡意,只不過聽那位大人要摘葉子。幾張葉子而已,爬樹摔了大人可不好,草民卻是舉手之勞,實在不用謝。”
蘭生彎身撿起葉子,萬分小心得收妥,但道,“好個油腔滑調!我看你不是來撿柴禾,而是來撿便宜的。”
“不錯,而且你入夜上山,手中一張精弓,根本不像渣玉山人。”樊圻也質疑。
“突然暴露行藏也就算了,我不知道你還有笨嘴拙舌的時候。撿柴禾?還不用謝呢,誰他爹謝你了?”火光搖曳下,一道人影變成四道,其中,馬秀火氣很盛。
樊圻一聽暴露行藏四個字,頓知對方身份可疑,連忙要喊。
“樊大人不必慌張。”蘭生阻止及時,“來者雖不善,卻并非沖著我們。”目光經過柳夏時,接受他的微微頷首。
樊圻糊涂了,“可這四人鬼鬼祟祟——”
“我還看你們偷偷摸摸呢。渣玉山已被朝廷封禁,不能隨意出入,你們卻在這林子里采……”馬秀截了別人的話,這會兒咬了舌頭,疼得嘶嘶抽氣,但看某妖居然勾搭上女聲男子的肩,疼也要說,“景風,你果然是拿媳婦兒當借口,其實好斷袖這口。和柳夏難道也是……”
“再一個字,我就讓你沒舌頭說話。”柳夏冷言,“平時自詡機靈,原來是睜眼瞎。”
馬秀眉毛一跳,又攏緊,盯著眼前那對兒看,半晌眼珠子開始凸出來,“不會吧?”
柳夏還沒給他解答,也不用給他解答,因為某妖自己很愉快地交待出來。
“媳婦兒,我回來了。”臉黑,牙齒白。
“我有眼睛看。”原來,妖光仍盛,天太黑,看走眼。
一人客氣一句,樊圻就差點跪了。媽呀,他說這人怎么雄心豹子膽,敢勾六皇子妃的肩?竟是六皇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