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月初一,工造行會有例會,輪流到各家。四月初一輪到樂福造。樂和的宅子座落南城,和其他造行一樣,前面辦公后面家宅。
例會一般放在早上,改掉從前一定要到酒樓吃喝的慣例,只需準備清茶和小點心招待。
這天,其實和常豪召開的緊急會議相差不過兩日,而且蘭生送信給常豪說無法抽身時,也問了是否能改期到今日,但等各家到齊,卻唯獨缺了常豪。
眾人心里都有數,常豪還擺架子呢,他召大家,大家不去,現在他們都在,他卻不要來了。這種小氣的舉動讓人有些好笑,要知道每月例會前,蘭生都會發帖提醒各家時間和地點,不曾漏過長風一次。
常豪剛開始還率性來了兩回,又遲到,又對行會商討的行規不以為然,后來他以事務繁忙為由,只派了田翎當代表。再后來田翎也干脆不參加了,只霸道宣布長風雖不會干預各造獨立行事,同時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分給他們工活,除非完全并歸長風。以這種傲慢的姿態展示,沒有長風,民造干不出名堂來。
起初確實艱難。
眾造中,以樂福造的規模最像樣,但也只有十余名匠師和兩支工隊,與長風在帝都的規模不能比。而居安新成立,雖然因白羊祭揚名于一朝,又拿到了六皇子府這樣的大工程,再看遠卻也難說。大家更忐忑的是,跟著長風吃剩下的,不能肥得流油,好歹也比普通匠籍的人們強。走出去也算老板東家,小富小康還是綽綽有余的,跟著居安帶領的行會,那就懸乎了。
這么大的壓力下,有三家造行的老板脫離行會。加入長風,徹底失去了他們的行名,也使行會經歷了最慘淡的時期,實質只剩四家。
可是,蘭生爭取到,長風也同意的。新規之一開始起作用。只要有取得資格證的工匠,并達到官府的注冊要求,現有任何工造行都不能阻止入行。這樣的行規,令一年內出現了三四家新造。
如今,除長風以外。行會成員已達九家,超過了從前的數量。又因為是一家一票,長風冷眼看“笑話”,完全棄權,新行會順利制定出《北商造工行業聯合守則》,取代長風說了算的舊規矩,成為各家真正奉行的行業標準。
長風脫離行會將近兩年,根本不了解《聯合守則》的情況下。沒有按照緊急會晤的規則來,仍擺霸主架子,想讓大家乖乖聽話。受到冷遇是可想而知的。畢竟,這些造行雖不大,又不靠長風養活,為何要看常豪的臉色呢?
然而眾人佩服的是,外傳驕縱的六皇子妃身為居安造主蘭大姑娘時,從沒有顯露一點驕縱的樣子。每回開會,一定等長風至準點才開始。盡管他們認為根本不用等了。兩相比較,優劣立現。當初咬牙跟著居安造走的幾家造行,如今皆有一定的市場份額,欣欣向榮。
不過,蘭生不認為自己有多好,看常豪吃癟,她心里爽得很,只是不屑當落井下石的小人罷了,所以開口不提長風,但說工造司發下的公文。
雷五沒啥興趣的語氣,“工造司以前都是在長風造和齊天造之間二選一,如今他們要拿長風作規矩,才假惺惺發了這份官樣文章,我估計早已內定齊天,又怕我們北造不服。”
眾人點頭,紛紛道不錯。
“若是齊天沒拿到蒼河堤壩工程的話,雷五說得確有可能。不過,吐霧老爺子現在顧不過來。堤壩的設計出了問題,這會兒在堵裂縫呢。”蘭生卻打聽過這事,以六皇子妃的身份搭得便利。
連皇帝和奇妃都已放任她,那些原本輕瞧她的高官們更不愿浪費精力。一旦沒了上面施壓,工造司也不專盯著她刁難,尤其六皇子回都之后,還頗忌憚。再者她還有自己的人脈,采辦造材的賀民如今幫著她,提供大小消息。
雷五笑咧了嘴,“齊天造手伸得太長,打結了吧。”
“他們北上,到底遠了本土,吃不下那么多官造,加上蒼河,老爺子手里有三大工程,幾乎動用了齊天在北地的所有匠力和工力,哪里還有多余的人手來搶城墻。所以,各位有心的,大可爭取一下。就算齊天不怕吃撐,工造司沒發布最后結果之前,我們也未必沒有機會。”
有人就問,“聽蘭大姑娘的意思,居安無心爭?”
坐于蘭生右手邊的木林回應,“居安并非無心,而是無力爭。昨日飛信來,我們鐵大已同王家訂約,六月初就要造王家大宅,到時鴉場差不多空了。蘭大姑娘同朝廷申造的藥湯浴場也批了下來,五月要出圖出模,延誤的話,朝廷可能會反悔,反正他們一向收錢勤快,掏錢捂緊。”
眾人還不知藥湯浴場是什么,七嘴八舌問了一些,又嘆又奇。嘆得是,居安造巧思無窮,還能為民請命;奇得是,這回又是什么妙法來造。其中有精通造藝的東家,而不懂造的出資老板帶著精通的造匠,不用片刻就能知道這項工程的關鍵。一,浴場需用大水量,東城凈質水源不多,如何供水?二,熱水耗柴耗炭且不說,運送起來要多少人力?無論哪一點,想起來都是十分傷腦筋的事。
他們哪里知道,蘭生不是懷仁,而是惦記稅金呢。從一開始,她就煩一種理論,交很多稅金的大戶能享受特權,欺行霸市也只能任由著。霸道大戶固然可惡,但助長不良的官府更可惡,如今大戶長風已被整治,她當然很樂于去掏國庫的口袋幫忙散金。她不介意交稅,但很介意交上去的稅讓少數特權階級享福用,所以既然要花掉,不如花在公眾設施上。
至于居安造不會參加城墻維護權的競爭,還有別的原因。當樂和,邱穆和五雷說他們也不打算參加時,蘭生對行會眾人的發言并沒有冠冕堂皇,卻實事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