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王府來的那位幕僚,姓孫名會卿,是乙未年的落第舉子,繼妻原是隆安王府脫籍的大丫鬟,因此細論起來,他與隆安王府的關系,比以前的朱子惠更加親厚。
朱子惠是死在飛魚衛之手,對外只說是暴斃而亡,但是華三老爺卻是從女兒口中早就得知了真相,皇帝認為朱子惠帶壞了趙謙,所以派了飛魚衛把朱子惠弄死了。
華三老爺心如皎月,因為朱子惠出身隆安王府,所以華三老爺連帶著對孫會卿也沒有好感了。
加之他在梨香院里便聽說孫會卿居然為了迎娶了隆安王府的丫鬟為正妻,而休了在老家為他侍奉老母的原配,逼得原配不得不削發為尼,此事不是秘密,孫會卿的同鄉們大多知曉,華三老爺便對此人多了幾分鄙夷。
華三老爺若是看重一個人,就會把滿腔熱情全都拿出來,可若是他看不上某個人,那份疏離就會寫在臉上。
因此,待到送走了孫會卿,華大老爺立刻變了臉色,沖著華三老爺聲色俱厲道:“老三,你回來是故意拆臺的吧,明明知道孫先生是隆安王府的人,你還如此怠慢,雖然分了家,可你別忘了,你還姓華,你與清遠伯府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華三老爺也不悅起來,說道:“我與大哥不同,我只是一個閑人,不懂這些官場上的事,不但不懂,也不想參與,若是下次再有這樣的人,大哥不必叫上我。再說那個孫會卿明明是個讀書人,卻為了攀附不顧斯文拋棄糟糠,這種人不結交也罷。”
一旁的華二老爺噗哧笑出來,說道:“聽說孫舉人的那位繼室進門七個月就誕下一個白白胖胖的閨女,也不知是他與那丫鬟早有首尾還是喜當爹。”
家中有一對熱愛八卦的妻女,華二老爺想不知道這些事情也難。
聞言,華大老爺怒道:“二弟,休得胡言!”
華二老爺連忙低下頭去,華大老爺狠狠瞪他一眼,轉而又對華三老爺說道:“衙門里的人都在談論三丫頭的事,你身為父親,也該管管她了。她整日出入順天府拋頭露面,惹得閑言四起,你們雖然分府另居,可她也是華家的女兒,我們華家出了這等傷風敗俗之女,影響到的不是你們這一房,長房和二房還有三個女兒待字閨中。”
剛剛華大老爺指責自己也就罷了,現在又說到女兒了,華三老爺立刻沉下臉來,說道:“大哥,瑤瑤是我的女兒,你覺得她出入順天府拋頭露面是傷風敗俗,可我卻覺得她是逞惡揚善申張正義,若是大哥覺得我們三房丟了華家的臉,那就和我們父女義絕吧!”
華三老爺越說聲音越大,說到最后一句時,幾乎是吼出來的,他一向溫文而雅,是出名的謙謙君子,華大老爺一怔,猛然想起五丫頭死的時候,老三口口聲聲要義絕的事來,華家四個兄弟,誰都可以義絕,唯有老三不行,若是老三義絕了,三丫頭和清遠伯府就沒有半點關系了,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后,就連最后的臉面也不會給華家了。
清遠伯府是勛貴,勛貴們靠的是戰場上博來的軍功,可是對于華家這種早已棄武從文的勛貴,早就沒有軍功可言,若是再沒有了皇帝的恩賜,那就不是降爵的事了,而是直接削爵。
大周朝從立朝到如今,被削爵的勛貴難道還少嗎?
這時,華四老爺站起身來,親手端了茶送到華三老爺面前,說道:“三哥,您誤會大哥了,其實大哥比誰都要關心三侄女,他也是擔心三侄女在外面被人欺負,關心則亂,說話難免有些急了,都是自家兄弟,三哥莫要再提義絕之事了。”
華二老爺也陪笑說道:“老四說得對,自家兄弟哪有那么多事啊,我就覺得三侄女挺好,順天府黎之明不敢插手的案子,她就敢去查,放眼京城,有幾個女子有這般魄力,是吧老三?”
華大老爺又瞪了華二老爺一眼,自從分家另過之后,老二越發不成樣了,這都說的什么話,成何體統。
華大老爺干咳一聲,卻沒有再說話,端起茶盞,拿起上面的蓋子輕輕拂去熱氣,等著華三老爺開口道歉。
可是他沒有等到,卻見青言進來,對華三老爺說道:“老爺,姑娘在外面等著您一起回去呢。”
華三老爺嗯了一聲,站起身來,說道:“大哥二哥四弟,母親就拜托你們了,改日我再過來,瑤瑤正在等著我,我先告辭了。”
說完,華三老爺沒看三人的臉色,拂袖離去。
他剛剛跨出門檻,就聽到身后傳來一陣陶瓷碎裂的聲音,華三老爺沒有回頭,大步走了出去。
父女二人走出清遠伯府的大門,要上馬車時,華靜瑤不經意地往旁邊的隆安王府看了一眼,只見隆安王府門前也停著一駕馬車,那馬車寬大華麗,插著只有皇室才能用的麒麟旗,這是隆安郡王的馬車。
一個護衛打扮的男人,從王府里走出來,和車夫說了幾句,和車夫一起趕著馬車向后巷走去。
華靜瑤緊緊盯著那名護衛,護衛顯然也感覺到有人看向他,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卻只看到一駕馬車正向胡同外面走去。
走出棗樹胡同,華靜瑤把車簾掀起一條縫,對騎在馬上的史甲說道:“剛剛那名護衛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史甲說道。
“剛剛我覺得像是在哪里見過他,現在想起來,他很像那七幅畫像中的一個人,你讓人去查查。”華靜瑤吩咐道。
史甲領命,叮囑史丁保護好華三老爺和自家姑娘,自己掉轉馬頭往另一個方向而去。
從剛才到現在,華三老爺一直冷著一張臉,余怒未消,一言不發。
此時聽到華靜瑤和史甲的對話,華三老爺這才緩過神來,問道:“什么畫像?”
華靜瑤笑著說道:“沒事,就是最近的一個案子。”
華三老爺連忙問道:“是不是粥棚里的那個案子?你娘怎樣了,沒給嚇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