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懷疑衙門里有內奸?怎么可能?”話雖如此,駱仵作能生在偏“才”橫生的駱家,命中注定他就不會是一根筋的老好人,否則駱仵作也不會成為駱英俊。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已經在心里排查衙門里所有他覺得不地道的可疑分子。
衙役褚閣,臉上三撮黑毛,為人勢利奸詐,給他十兩銀子,他能去偷黎府尹的汗巾子;
捕役老董,鷹鉤鼻薄嘴唇,生性涼薄,給他五兩銀子,他敢偷摸把黎府尹的轎底捅個窟窿;
獄卒王大龍,看到酒就沒命,偏偏灌點黃湯就醉得忘了自己是誰,給他二兩銀子,他敢抱著黎府尹的脖子叫兄弟。
沈逍蹙眉,駱仵作看來并不認可他的計劃,他可沒有耐心叫醒一個不想醒的人。
“駱仵作,此事我知你知。”
沈逍話音方落,駱仵作就不高興了:“怎么?你連華大小姐也要瞞著?她對你那么好,你丟了以后,她一個嬌滴滴的大家閨秀,在城外找了你整整三天三夜,你回來以后,裝做不認識她也就罷了,現在就連案子的事,也要瞞著她?這些日子我雖然來衙門的次數很少,可是也知道華大小姐一直在查那個乞丐的案子,沈四公子,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這五具尸體與那個乞丐的案子是有關聯的,我能看得出來,現在案子查到這里了,你居然想要把華大小姐撇開,連她也要騙?”
別人不敢把沈四公子和華小貍聯系起來,可是駱仵作敢啊,無論華大小姐是否相信,駱仵作都敢拍著胸脯說,沈逍和華小貍就是一個人。
不信,讓本仵作把他剖開看看。
駱仵作曾經想過把小貍收為徒弟的。
現在,他有多么喜歡小貍,就對沈逍有多大的意見。
你不肯承認自己是小貍,那也就罷了,畢竟你們國公府出過事,或許你有難言之隱。
可是你連破案的事,都要防著華大小姐,你做人就太不地道了。
華大小姐,多好的一個小姑娘啊,你敢對不起她,你還是男人嗎?
或許是駱仵作的那張白面饅頭臉平素里太過親民,也或許是沈四公子從未經歷過如此直擊靈魂的拷問,總之,沈逍傻了。
沒錯,沈四公子從呱呱落地那一刻起,就是他們沈家的重點保護對象,是寶貝,如今他長大了,誰敢對他稍有不敬,沈四公子立刻懟回去,比如對沈家二房的那些人。
因此,駱仵作突如其來的暴發,沈逍沒等反應過來,便淹沒在駱仵作的唾沫星子里。
駱仵作發泄完了,心里很是痛快,一抬眼卻看到沈逍呆呆怔怔的,怎么了?讓他給罵傻了?
沒有啊,他這也不算是罵人,他是文明人,沒說臟字。
對了,沈四公子有病!
當時沈四公子剛剛回京的時候,建明伯府還送過藥材和補品過去,派去送禮的管事回來說,永國公府的老管家只字不提沈四公子是什么病,于是駱家幾個爺們兒湊在一起商量,大家都覺得那一定是見不得人的病。
隱疾。
男人的隱疾。
駱仵作雖通曉人體五臟六腑,可他不是大夫,他和華大小姐一樣,看到沈逍有異樣,首先想到的就是沈四公子要發病了。
“你沒事吧,我就是覺得這事不應該瞞著華大小姐,并不是對你有成見。”
沈逍已經反應過來了,聽到駱仵作這樣說,沈逍在心里吐槽,你這還不算是沒有成見,我看你對我的成見,快要趕上華大小姐對你的信任了。
算了,她那么信任你,說明你一定有值得信任之處,我就不瞞你了,免得你在華大小姐面前說我的壞話。
那小姑娘的脾氣不太好,真若是生氣了,以后不讓我去書院,在這京城里,我就沒有地方可去了。
“其實這是我與華大小姐商量之后的決定,關于五年前的那樁案子,華大小姐也知道。”沈逍沒把華大小姐也混進大理寺看案宗的事說出來,他們一起做的事,沒有必要讓其他人知曉。
“原來如此,我說你怎么能想出這種法子,也只有華大小姐那般玲瓏剔透的人才有這樣的心思。”駱仵作的大白胖臉說變就變,又變成開花饅頭了。
沈逍都懶得說話了。
沈逍剛剛走出驗尸房,迎面撞上聞訊趕來的尹捕頭。
“沈四公子,我剛聽說”
沒等尹捕頭說完,沈逍指指驗尸房:“尸體在里面,駱仵作正在填報尸格。”
尹捕頭向前邁出的腿硬生生收了回來。
仵作填寫尸格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尤其是駱仵作,他填寫尸格的時候,最煩有人打擾。
可是尹捕頭急啊,他帶人去城外查那具被野獸啃過的尸體了,看著天色漸晚,讓手下連夜調查,他急匆匆回來,進了城就聽說沈四公子抬尸體的事,他可不信沈四公子會把尸體抬回府,于是他便直接回了衙門。
“怎么忽然有這么多的尸體,是打架斗毆,還是買兇殺人?”尹捕頭當然著急,這里是順天府,如果真是打架斗毆,一下子打死五個人,這就是他這個捕頭失職了,上面怪罪下來,黎府尹一準兒不會幫他兜著。
沈逍四下看看,見除了尹捕頭的兩名親信,周圍沒有其他人,就連被他從驗尸房里轟出來的平安也不知道跑到哪里烤火去了。
沈逍沖著尹捕頭勾勾手指,尹捕頭怔了怔,沈四公子好像對他越來越好了,這轉變得太快,他竟然有點心慌慌。
尹捕頭把那好幾天沒洗的大腦袋湊了過來,沈四公子本能地捂住鼻子,一股子油哈喇味兒。
“這五具尸體都是死于刀劍傷,且,在他們身上,都有統一的怪鳥刺青,像是某個江湖幫派,尹捕頭見多識廣,可知有哪個幫派是用怪鳥標志?”
“怪鳥?”尹捕頭一聲驚呼,接著,他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下意識地也四下看看,見身后只有自己的兩名親信,這才松了口氣。
怪鳥啊,他當然知道。
不,是當然記得。
五年前那個天殺的兇徒,殺了人就要蘸著血畫只怪鳥,這個案子從始至終都是他跟的,因為一直沒能抓住兇手,上面一級一級壓下來,最后壓到他這個最底層的小捕頭,硬生生扣了他半年俸祿!
半年啊,他老婆聽說以后,大過年的,抓了他一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