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楸枰之冷子

第二章:驚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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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見喬尚書在客廳里來回踱步,一臉的疲憊,瞧見我進來,趕緊迎上來,道:“都督大人,京師出事了,您可知道?”“出什么事了?害得尚書大人深夜來此?”我心中稍安。

喬尚書低聲道:“皇帝病危!”“什么?皇帝病危?”我真不敢相信。幾個月前和我喝酒飆馬的人,竟然病了,而且一病不起。

喬尚書點點頭,依舊低聲道:“看來大人真是不知道呀!我已經接到京師傳來的邸報,說是皇帝身體有恙,讓我們加強南京戒備。而我私下得知,皇帝回京之后,突發疾病,已經在豹房躺了半個多月,最近傳聞龍體欠佳,恐怕,恐怕......”

我知道喬尚書后邊的話,分明是說正德恐有不測。我心中著實不信,那小子身體雖然瘦弱,但一直很強壯,但想喬尚書這么穩重的人,絕對不會騙我,而且正德近來也沒聯系我,想來是他真有事了,腦袋一陣眩暈,不覺癱坐在椅子上,半響方才嘆道:“這可是天大的事情,嗨,怎么會這樣?”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良久,喬尚書方道:“皇上病重,我輩也是如晴天霹靂,都督大人與皇上情誼深厚,天下人都知曉,只是此時還不是難過的時候。”

我聽了,忙擦干眼淚,道:“尚書大人說的是,您深夜來此,必有賜教!”

“都督大人立即回京!或許還能見到皇上。”喬尚書忽然正色,斬釘截鐵道。

“沒有旨意,我不能擅自回京呀!”喬尚書讓我回京,多少讓我有些意外,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喬尚書淡然一笑,道:“我相信圣旨就在路上,但您應該提前走,越快越好!”我有些遲疑,道:“擅離職守,各路關隘盤查起來,也不好過呀!”

喬尚書道:“我的都督大人,您是誰呀?錦衣衛都督,您難道忘了,您有皇帝賜給您的玉牌,各路關隘,不得阻攔。何況你協理江南,也是皇上口諭。”我一震,為了出入宮廷方便,正德確實賞賜給我一塊玉牌,可以說大明天下,我去哪里都可以。但我很少用,僅僅在南京城外,為了幫助王守仁見到張永,才使用了一次。這件事其他人都不清楚,我不覺問道:“玉牌的事情是王大人告訴您的吧!”

“不錯,確實是王大人說的,他聽說京城有變,想大人深受皇恩,不能不回去。托我給您帶話,京城安危,和大人息息相關。大人心地純正,必能為了大明,竭盡全力。”

王守仁以一己之力,靠謀略平定寧王叛亂,同時為保江南安寧,將功勞拱手相讓于江彬,自己交接兵權,躲到山中修行。此人學富五車,門下弟子眾多,早已名揚四海。我雖然與他交往甚多,但我總覺得自己是個粗人,一直對他尊敬有加,勸我回京之人竟然是他,不免心中感激,笑道:“想不到王大人對我真是青睞!”

“我深夜來此,就是受了王大人的委托,他覺得皇帝若是不測,大明必將動蕩不安,大明這些年來本就烏煙瘴氣,再弄出動亂來,天下黎民百姓就遭了秧,大明安穩在京城,大人若是回京鎮守,以大人威望,必能震懾不軌之心。”

我聽了,渾身發熱,道:“王大人一向料事如神,我深有感觸,既然如此信任我,我馬上回京。只是這里,還拜托諸位大人照顧。”

喬尚書呵呵一笑,道:“都督大人對江南的好,我們有目共睹,您放心,這里交給我們,萬無一失。不過,大人回京,需要迅捷。所以,我調來南京兵部十名校尉,拿著我的印信,護送都督大人到徐州,一來南直隸各路關隘不會阻攔,二來若是遇到寧王余孽之流,他們也能調動各路軍士。總之,一定要把都督大人護送到京。”

我不覺感動,深施一禮道:“尚書大人如此善待在下,在下真是感激涕零呀!”

喬尚書連忙還禮,道:“都督大人乃是好官,一向造福于江南,這點小事,不足掛齒,只是從山東去往京師,一路之上,大人也要小心。”又壓低聲音,對我道:“王大人特意說了,您回京之后,一定要防備兩個人,一個是江彬,他想做什么,您多少清楚,聽聞他已經在京師城外布下重兵;再一個,便是內閣楊閣老。”我知道江彬總想著做出一些豐功偉績,所以常年勸正德游歷塞外,為人跋扈,手下軍士更是彪悍,時常惹事生非。我與他都是心懷芥蒂,相互提防。那楊閣老便是楊廷和,內閣大學士,正德不在京城,全靠他維持京城安穩,國家大事也是處理得井井有條。

我在查抄寧王府的時候,查到寧王給朝廷官員送禮的賬冊,其中就有送給楊廷和的禮物清單,價值不菲,同時,錢寧也招供,寧王之所以能夠恢復衛軍,也是楊廷和支持的,更可怕的是,江西御史孫燧等人早已察覺寧王要造反,相關奏章亦已報到內閣,以楊廷和的聰明才智,以及多年的經歷,他不能不察覺寧王的心思,卻壓下來沒有上報皇上,以至于孫燧等人慘死于寧王之手,這難免讓人不懷疑楊廷和的所作所為。

在處理賬冊的時候,我直接讓人燒毀,這樣可以讓不少人安穩下來,王守仁當時也在場,對此非常贊許,說江南動蕩不安,若繼續處罰相關官員,只怕大明永無寧日。

不想王守仁竟然讓我提防楊廷和,我不免驚訝。喬尚書沒有再說其他,而是起身告辭。

送走喬尚書之后,我對郭正道:“京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小柏竟然沒有告訴我!”郭正也是不信,道:“按說,小柏不會不知道,但最近,外面的消息到我們這里的,也是非常少。京城消息更是沒有。”我十分驚訝,道:“你怎么不早說?”郭正面有愧色,道:“我看你每天都不是太高興,就沒有和你說,但我派出人去調查了。”我點點頭,道:“事到如此,也沒有必要再去追究過失了,嗨,皇上龍體不佳,我得早點回去。”

瞧著外面漸漸有了光亮,我便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京。江離幫我收拾,卻又不無擔心道:“大人,路上可要小心,不妨多帶些人走。”繼而嘆道:“聽說京城已經開始戒嚴,大人可要想好良策。”我點點頭,忍不住又抱怨道:“京城出了這么大的事情,鎮撫司一點消息都沒有,真不把我當回事呀!”江離道:“鎮撫司上下都是大人兄弟,他們不可能不清楚,這也是我擔心的,我怕鎮撫司有變。大人回去,風險很大呀。”她說時,眉頭微蹙,整個人都顯得焦慮了,我不禁拉過她的手,道:“你不必擔心,我自有他策。不過,我不在這里的時候,你和白芷更要小心。此番回京,不同于往,若有非常事情發生,你們務必珍重。”

江離聽了,兩眼含淚,強顏歡笑道:“大人總是開玩笑,您出去多少回了,哪次不是平平安安歸來,吉人自有天相。”

我心中隱隱作痛,只是擁她入懷,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天光方亮,我領著郭正及四名錦衣衛校尉及十名軍士,騎上駿馬,告別江離,離開煙波山莊,徑奔官道而來。

果然如喬尚書的話,各路關卡開始戒嚴,盤查過往行人,特別是北上的行人,我們雖然穿著便裝,扮作買藥的客商,但還是明顯感覺查的緊,虧得有這十名校尉在,南直隸各州府一路放行,我們飛奔五六日,漸漸來到徐州,過了黃河,便是山東境界。

徐州,古稱彭城,東襟淮海,西接中原,南屏江淮,北扼齊魯,歷來是兵家必爭之地,多次因戰亂被毀,卻又毀而后建。太祖皇帝時筑造新城,設置徐州衛及徐州左衛,后因北京升格為京城,徐州恰處于兩京中間,可謂南北之咽喉,因此,陸陸續續增設到七衛所,駐軍多達一萬多人。而這里又是南北大運河的咽喉命脈所在,凡江淮以來之貢賦及四夷之物上京者,悉由于此,千艘萬舸,晝夜不息。而這里民風彪悍,好氣斗勇之輩比比皆是。

時下已是三月初八,越往北走,天氣越冷。十校尉穿的并不多,過了黃河,便是北直隸境界。我便重重賞了他們,讓他們回南京交差。我們六人依舊騎著馬,進了徐州城。已經是中午,便尋了一家酒店吃飯。官道旁果然有一家大酒店,進進出出的人很多,索性去了這里。

我們剛進了酒店大廳,便有小二前來相迎,未及我們開口,道:“可是京城的朱大老爺?”我一愣,搖搖頭,那小二左顧右盼,狐疑道:“怎么會錯?明明說好了,你們今天到這里來?”

我已看見不少人雖然在用餐,但目光卻聚集在我們這里,心知有人在專門等著我們,想轉身出去,怕是不妥,當下微微一笑,道:“鄙人姓張,確實是京城人氏,可有雅座?”店小二似乎得到什么人默許,滿臉堆笑,說有,便領著我們上了二樓。那里是個套間,卻也挨著窗,郭正先進去看了看,回過身低聲對我道:“外面有人盯著我們呢!”

會是什么人呢?我想了想,索性坦然坐下,對小二道:“盡管安排菜肴,對了,我們不喝酒,一會還要趕路!”店小二應了一聲,轉身出去。

郭正道:“大人,會是什么人?”我輕輕搖頭,卻又點頭道:“必定是我們認識的,把我們的行程算計得好好的,大家都要小心。”

不多時,店小二便端上來菜肴,我們也是餓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個飽。郭正有些猶豫,怕菜里下毒,我呵呵一笑,道:“你忘了我們的身份,非敵非友的時候,沒有人會下毒的!

有人在門外“啪啪”鼓掌,繼而一個聲音道:“張大人就是心懷坦蕩,如此信任他人,我們怎么能下毒呢?”

郭正等人放下飯碗,騰地圍在我身邊,我輕咳一聲,道:“不知哪路朋友到此,何不現身一見?”

來人呵呵一笑,推開門,走了進來。我定睛一看,是一中年人,面色白凈,些許胡須,一雙三角眼,透著幾分寒氣,身后跟著幾名彪形大漢,其中一人,竟然是寧王手下的總教習、鄱陽湖水匪頭目閔十三。此人縱橫鄱陽三十載,攔路搶劫過往船只,可謂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因有寧王庇護,官府毫無辦法。我混入寧王府,閔十三對我一直防備,多次說我是朝廷密探。我也是頗費了一番周折,方才在寧王府站穩腳跟。

王守仁在鄱陽湖擊敗寧王,我們則全力追剿閔十三,我甚至親手除掉他的兩個惡徒,他卻消失得無影無蹤。如今,竟然在這里遇到他。郭正已經去摸包裹里的短劍,我心中暗暗吃驚,面上卻平靜如水,只是很客氣地起身相迎。

“卑職威武團營提督李琮參見錦衣衛都督大人!”那人聲音洪亮,對我深施一禮,我忙上前相攙,道:“客氣,客氣,一向聽聞李大人能文能武,博學多才,今日得見,讓我又驚又喜呀!”這李琮與通州總兵神周乃是江彬的心腹,傳聞十分狡詐,我不覺提高警惕,而那郭正也是站在我身邊,盯著這幾個人。

我們分賓主坐好,李琮看一眼大家,示意閔十三等人到門外等候,笑道:“人說錦衣衛是森羅殿,都督大人是活閻王,今日見了,也是尋常。”

我雖不解其意,卻也笑道:“世人對我們錦衣衛誤會頗深,我們也懶得去解釋。倒是見過團營將士,果真是氣宇軒昂。”

李琮看看我,道:“都督大人看上去氣色不錯,一路辛苦了。”

看來我的行蹤,他們都已了如指掌,看一眼郭正,輕嘆一聲,道:“皇上龍體欠佳,我十分掛念。所以走得急些,不想大人對我的行程,很是了解呀。”

李琮笑道:“都督大人不必介意,我們沒有惡意,大人乃是皇上結義兄弟,管理天下錦衣衛,我們想結交都來不及,如何敢有其他意思?大將軍對您一直很敬重,所以,此番皇上有恙,特意讓我來見大人!”

我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面上依舊保留平靜,道:“朝廷的大事,不是我這樣的人能夠參與的!大將軍對我真是高看呀!”

李琮哈哈大笑起來,他的笑聲讓我有種耳熟的感覺,“李大人為何發笑?”我不禁問道。

李琮收斂笑容道:“都督大人,迎立新君乃是朝廷大事,昔日漢文帝、宋文帝皆是如此,多少朝廷重臣巴不得前去迎接,都督大人不想獲得迎立之功么?”

我被人逼著閱讀《資治通鑒》,自然知道漢代昌邑王荒淫無道,被大臣所廢,改立代王劉恒為帝,是為漢文帝。南朝劉宋時期,大臣徐羨之、檀道濟等人廢除宋少帝,迎立劉義隆為帝,是為宋文帝。只是這些迎立的大臣,后來的結局都不怎么樣。但我不能說這些,只是裝作發怒道:“當今天子只是龍體欠佳,你怎么能說迎立新君之語,豈不是大逆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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