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紙千金

第二百一七章 我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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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金語氣比較急。

恒記紙鋪柜臺后的管事也跟著這語氣召集起來,一邊被嚇了一大跳,一邊結結巴巴,「我們...我們大姑娘...「嘿喲,被這祖宗帶偏了,「賀掌柜的,我們家是男女同序,在我們家叫五娘!」

五娘個屁!

上面四個隔房的同輩兄長,連同兩個上一輩的叔叔,要么做了風花雪月、不知柴米幾貴的「讀書人」,要么逗貓遛鳥、吃喝嫖賭樣樣精通,這群爺們「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卻連做賬都不會,對家里的生意一竅不通,同時不屑一顧。

臥病在床的恒記老太爺茍延殘喘地看來看去,突然發現曾經與幾個哥哥、弟弟一起上私塾的恒五娘,好像、似乎、也許、可能還不錯

這才把恒五娘推上來,給哥哥們打工,給唯一的弟弟定江山。

在做完這件事后,恒老爺子嗝屁歸西,留了一堆爛攤子給恒五娘。

恒五娘清高人有清高人的傲氣和堅持,打理家族生意不僅分文不取,還道「只待弟弟成家生子,便將闔族生意盡數交給弟弟」。

真是個極具犧牲精神和奉獻精神的免費勞動力啊...

——這是顯金不費什么力氣就打聽到的。

顯金敷衍地笑了笑,換了種說法,「你們掌柜的在哪兒?「

伙計食指往里間一指。

顯金提起裙擺就往里沖。

伙計這才反應過來,大聲道,「這并不是我們掌柜的!我們六郎君才是掌柜的!「

顯金「咚」的一聲推開門,倒把正算賬的恒五娘嚇了一跳,猛地轉身,一見是顯金,不由拍了拍胸脯,剛想說話,卻被顯金一臉平靜地捂住嘴。

「你聽我說。」

顯金順手摸了把小姑娘嫩嫩的臉蛋,非常滑嫩的手感,就像炒得嫩嫩的、嘭得出水的雞蛋。

顯金對自己摸到的很滿意。

「有樁大生意,做不做?」顯金語氣凝練。

恒五娘瞪大眼睛,未曾思索,重重點頭。

顯金「嘖」一聲,「你得說出來啊!」

恒五娘翻了個白眼,雙手把顯金的胳膊一推,「你得先把手放開啊!」

顯金愣了愣——噢,不好意思,剛剛被潑天的富貴沖昏了頭腦。

「做做做。」恒五娘將賬冊扣上,順手給顯金搬了只杌凳,「茶,還是果子汁?」

顯金搖頭,「剛在熊大人處吃了乳酪和糕點,肚里正晃蕩,什么也不喝。」

恒五娘眨了眨眼,「官衙的生意?」

顯金點頭,言簡意賅,「文闈卷書,秋闈和官學的紙,生意不大,售價不超過四百兩,但后續的生意和收益不可估量,若是這門生意盤得下來,咱們兩家在宣城,甚至在整個南直隸,也算盤踞穩了。」

恒五娘低頭啜了口茶水,彎唇笑了笑,不算太明艷照人的樣貌卻總有一股氣兒。

后來顯金才發現,這股氣兒,叫做書卷氣。

「這樁生意售價不高,意味著盤子不大;后續收益強,意味著是一勞永逸的事;熊大人叫你去,而沒叫恒記,意思很明顯了...」

恒五娘不認為自己爭得過陳記,在刻絲山海經宣紙出世后陳記的一系列拳頭行為,她便知道「既生瑜,何生亮」,至少在這一代,恒記只能跟著陳記撿肉喝湯。

恒五娘笑了笑,接著道,「這種生意可遇不可求,你沒必要拉上恒記一起做——除非有風險。」

十分的風險,一個人擔,就是十分;兩個人擔,就是各五分。

雖然利潤降低了,但沉沒的概率也降低了。

顯金并不意外恒五娘聰明:

人從書里乖,聽說這位恒五娘與兄弟一起讀私塾時,冬念三九,夏念三伏,是個頭懸梁錐刺股的主兒。

顯金雙手撐膝,腿稍稍岔開,叫自己下盤更穩,不置可否地頷首稱是,「有安全的打法,也有風險極高的打法,安全的打法,勝率五十對五十,高風險打法,勝率...七十到八十。」

顯金面容沉靜,「就看恒老板,愿不愿意撒銀子,去賭這多出來的勝率。」

恒五娘蹙眉,之前還能跟上,現在是完全不明白顯金的意思了,「打法?什么打法?」

顯金側目看了眼更漏,直截了當問,「賬上有錢嗎?」

恒五娘愣愣地打開匣子,摸了一把銀票。

顯金搖搖頭,「真金白銀,不要票子。」

恒五娘更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想了想道,「賬面上還有將近五...四...三百兩銀子...「

顯金:...你防備的姿態太明顯了。

恒五娘說完也有點不好意思,又趕忙道,「...不過,我自己私房還有四十來兩。「

顯金:...

四十兩銀子,也叫錢嗎?

真是個無私奉獻的「扶弟魔」。

顯金搖搖頭,「公賬是公賬,私房是私房,帶著賬面上五...四...三百兩銀子就行了。」

恒五娘面頰上通紅一片。

顯金倒是不以為然地笑了笑,「咱們下午先去看看吧,你若覺得冒險就算了,當我沒提;可你若覺得可行,咱們兩家便不可再過算計。」顯金似想起什么,「你若擅自行動,可會被家中長輩指摘責備?」

恒五娘看了顯金一眼,「若是勝了,雖不會被贊揚,卻也不至于責備;可若是輸了...」

恒五娘后槽牙咬緊,像是咬住了命運的后脖頸,隔了良久,方破釜沉舟凄然一笑,「若是輸了,處境也不至于更難,大不了提前被隨意嫁給家中的管事或賬房,像只傀儡一樣繼續為恒家做事。」

顯金立在原處,雙手抱胸,沉默片刻后,方抬起下頜,風輕云淡道,「對我賀顯金而言,七十分的勝率,已經很穩了。」

騾車踢踢踏踏走在鄉間小路,恒五娘左顛右晃,迷迷糊糊中,靠著顯金的肩膀睡了一覺,剛醒又被顯金摁了回去,只聽一道極為沉穩的聲音安撫她,「還早,繼續睡吧。」

恒五娘安心。

就像,那個雨夜,帶有少女馨香的披風,罩在肩頭與后背的安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恒五娘在平和溫穩的聲音中醒來,「五娘,咱們到了。」

恒五娘睡眼惺忪地從半敞開的車簾里看到一群粉墻黛瓦、接二連三的低矮作坊。←→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