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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里,一個瘦削高挑的身影輕輕將車簾放下,身旁的絡腮胡子心驚膽戰地拍了拍胸口,不敢出言怪罪,但到底也忍不了一點,「...您真就這么放心?硬生生等了半刻鐘...這小姑娘,要真是被那瘸腿男人得逞,我這良心難安!」
瘦削的身影輕飄飄地掃過絡腮胡,目光隨即定在搖曳飄動的車簾一角。
「你懂個屁。」
馬車里的油光被從車簾縫隙里吹來的風一晃,光亮向上移動,照在瘦削身影窄瘦的臉上,雖為女子但棱角分明,巴掌大的臉上骨相極為優越,飽滿的額頭與挺立的眉弓帶給她懾人的壓迫感。
「天降神兵,能降幾次?」
女子聲音平緩,「這丫頭手上有兵器,背后有暗衛;反觀男人腿腳四肢不便,身形浮腫,腳步虛浮,就算男人有天然力氣大的優勢,只要肯搏命,這條路那么寬,不可能反殺不出來。」
絡腮胡「嘖嘖嘖」了兩聲,「這要是您自己家姑娘,您忍得了她那小腦袋瓜子受兩次撞?」
「這要是我們家姑娘,我把她身后的暗衛都撤掉。」
女子眼風一掃,重而掀開車簾,看那個黑衣暗衛亦步亦趨地跟在小丫頭身邊,雙手比劃得大大的,不知道在單向輸出什么。
女子蹙眉,青蔥一樣的指頭隨手指了指,「老胡,那是寶元身邊的啞巴海盜嗎?」
絡腮胡跟著探頭看過去,一笑,「是!還是啞衛的二把子,叫劉珊瑚,話最多,啞巴都擋不住他話多。」
絡腮胡反應過來,一拍大腿,「誒,不對啊!寶元那小子不是說過,夫人和啞衛概不外借嘛!這怎么還把劉珊瑚留在這賣紙小丫頭身邊了!」
絡腮胡數落寶元不講義氣、朝令夕改、口是心非、是不是歧視絡腮胡...
女子挑了挑眉,薄唇勾了勾,「有點意思。」
跟著便遞出一張薄薄的燙金名帖,名帖上畫了一只活靈活現的仙鶴。
「遞給喬師,干點正事兒吧。」
有什么東西遞到了喬師的手上,與此同時,也有什么東西遞進了陳三郎的身體里。
當然,前后兩者的發生,顯金都不知道。
瘦頭陀跑了,啞衛充當馬夫,把膘肥體壯的騾子舞得虎虎生風,甚至有一瞬間以為自己是馬。
大半個時辰的路,被壓縮到小半個時辰。
啞衛拴好騾子,沖顯金夸張地比手勢:右手的拇指先摸了摸上嘴唇,再從右耳邊向上拂去,再摸了摸右耳的耳垂。
這一連串的手勢打了好幾遍。
顯金歪著頭沒懂。
啞衛身上掏了掏,出任務沒帶紙筆,便夸張地指了指顯金破爛的衣服和臉上的血污,再夸張地做了個搓衣服和抹臉的動作。
顯金擺擺手,「我自有主張。」又拍了拍啞衛的肩頭,「你先走,既然你是寶元秘密留下的,就不要暴露于人前。」
啞衛戀戀不舍地一步三回頭,飛身上了瓦頂還在給顯金比手勢。
顯金擺擺手,緊跟著一轉身,臉色一變,一把將績溪作坊的門「砰」的一聲推開,把守門的小伙計嚇了個半死。
「鐘管事呢?」
顯金扭頭問小伙計。
小伙計一轉眼便見到一張滿面血污的臉,本想驚聲尖叫,再一細看,嘿,這不是他們傾國傾城賀掌柜嗎!
隨即一邊瑟瑟發抖,「鐘管事正巧在門房等您...」,一邊轉身高聲叫,「鐘管事!鐘管事!快出來!」
鐘大娘走出來,一見顯金臉上污紅的血跡斑駁,身上衣裳絲絲拉拉的,半只袖子都沒了,素白的里衣袖子半露在外面,當即一震,立刻將門背后掛著的
長衫取下來披到顯金身上,神色凜然轉頭朝守門的伙計厲聲道,「我知道你和齊管事是一批來的,守好你的嘴巴!但凡我聽到一絲兒風言風語,我要你舌頭!」
伙計哆哆嗦嗦點頭。
鐘大娘低聲問顯金,「要不去擦一把臉?」
顯金搖搖頭,單手利索將外衫穿好,動了動嘴,舌尖上的傷口被牽扯到,又是一嘴的血腥味。
顯金和著唾沫吐到青磚地上,雙目猩紅,「去后罩房!」
顯金走得飛快,鐘大娘跟在她身后,只覺自家賀掌柜此時怕是有兩米高,通身的肅殺之氣,像要去殺人!
鐘大娘加快步子跟上,隨手招來個小子,低聲囑咐,「去!到灶上把火燒上!燒兩鍋水!」
他們家賀掌柜殺了人,不累呀?不得好好洗個澡呀?
鐘大娘疾步跟上。
后罩房如今清清靜靜的,八丈宣成功做出,顯金給伙計們都放了五天假,有些家不在宣城的就交了條子回家看看,有些伙計三三兩兩約著進城吃酒,也有的家就在宣城,也遞了條子,要回家睡覺回血,如今剩在后罩房的伙計,滿打滿算不超過五個。
故而,當顯金「砰」地一腳踹開陳三郎后罩房木板時,聲音在靜謐中顯得格外響亮,將罩房后的鳥雀都驚醒了。
后罩房很暗,但顯金知道陳三郎沒有走。
顯金準確無誤地沖到陳三郎的床邊,提了把油燈,單手猛地掀開了陳三郎床上的被褥!
「啊——」陳三郎的聲音尖厲得快把剛醒的鳥雀逼瘋。
顯金高高舉起油燈,半晌沒回過神——嗷!她的眼睛!她純潔的眼睛臟了!爛了!流膿了!
被褥下方,陳三郎與一個面色黝黑的漢子睡在一起!
兩個人都穿著清涼的褂子和夸張的短褲。
顯金愣神之際,鐘大娘迅速反應,撩起袖子一把將黝黑的漢子拽下床來,麻利地扯了床上的幔帳帶子團成一團塞進漢子的嘴里,再扔了件床上凌亂散著的褂子丟到漢子身上,聲音異常憤怒,憤怒到快要接近崩潰:
「給我穿上!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亂搞!麻煩你們去搞搞清楚!這里是誰的地盤!我在績溪作坊做了兩年總教頭,沒出過這種糟亂!你居然敢在我眼皮子底下亂搞!」
「我為了杜絕你們亂搞男女關系!我連小丫鬟都不敢放進推進營!挑水擔柴都是我自己來!」
「你們倒好啊!不搞男女關系!你們搞男男關系!!」
「在推進營里,兩個人可以睡在一張床嗎!?床塌了怎么辦!這是二十規里明文禁止的!」
「你們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鐘教頭!啊!還有沒有我精心編寫的《推進營二十規》!還有沒有我反復強調,再三強調的紀律!紀律!紀律!」
顯金闔上嘴,膽怯地瞄了一眼比她還狂怒的鐘大娘。
她雖然現在腦子有點亂,但她想弱弱舉手問一下:
此情此景,單純因為違反「兩個人不能同睡」的規定而發怒...是合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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