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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五章杜君寧呀第三百零五章杜君寧呀
三月出頭,橘院外圍那一個小山丘遍種的桃樹終于在此時露出粉嫩的真容,山間霧蒙蒙的水汽點綴在繽紛燦爛的粉團中,這鋪天蓋地的在西廂的窗框里,像一副鮮艷的山水被發亮的紅木裝裱起來。
顯金撐著下巴坐在窗邊,眼神飄忽,鎖兒順著顯金的目光望過去,一聲贊嘆,“真漂亮。”
顯金沒聽清,點點頭,“是啊,真好吃呀,據說花兒漂亮結出來的桃子最好吃了。”
鎖兒:.
“杜嬸子來了,鐘姐姐陪著在前廳坐著呢。”鎖兒有點高興,黑黢黢的健康肉臉笑容明媚,“杜君寧,哦不,杜秀才公也來了,長得好高了噢,完全沒有坐在我們店里哭鼻子的樣子了!”
顯金從脆生生的桃子回過神來,笑道,“別揭秀才公老底!”
說著便起身到前廳去,杜嬸子氣色很好,脊背挺得又直又高,頭發黝黑茂密,一見顯金趕忙站起身弓腰問好,“東家!“
杜嬸子這幾年都在涇縣“看吧“做事,顯金離開陳家一塊兒將她的身契帶走了,之后顯金雖買了鋪子但遲遲沒動靜,家里周二狗、鄭家兄弟、七七七守著原先“川記”的鋪子重新裝修做營造,鐘大娘在旁邊掐住銀子的命脈當審計,說實話顯金如今還真沒活計擠給杜嬸子做。
但月例銀子仍舊照原樣發著。
杜嬸子前兩日遞了話來,說是這兩日要上宣城府,顯金思來想去,一封書信寄到張文博和陳左娘處,琢磨若是杜嬸子愿意,叫讓她還去淮安府張家的茶山幫忙。
顯金叫人上了茶,正準備開口,卻聽杜嬸子朗笑著高聲道,“東家,這次來,一是叫您見見杜君寧,三四年前那個瘦得像貓兒的小郎君如今長得還不錯!叫他給你問個安!”
顯金樂呵呵地看向“那條小魚”——那條小魚在乎的“那條小魚”。
嘖,白白凈凈的小男生呢!
身量高高瘦瘦的,面頰紅彤彤的,臉型窄瘦,是后世很吃香的“小孩哥初戀臉”。
顯金笑呵呵,“這才兩年多沒見,怎么長這么大了!”顯金嘿嘿笑,“以前在涇縣時,喬山長被人攮走了,他硬撐著護完寶珠蹲在地上哭,眼淚唰唰往下流,一邊哭一邊吼——”
“嗚嗚嗚!我再也不讀書了!”
“讀書無用!“
“朝堂混亂,奸佞當道,國將不國,吾輩讀書人又將如何自處.嗚嗚嗚——!”
顯金瞇著眼仰天假哭,手背擦眼睛,學得可像了。
顯金真人秀表演完畢,笑得很大聲,“我當時就想,哪里來的奇怪小孩!怎么可以一邊哭得鼻涕泡躥老高,一邊志存高遠、指點江山啊!”
杜嬸子和鎖兒紛紛爆發出悅耳的笑聲,整個大廳彌漫著令人愉悅的氣氛。
現年十四、五歲正值青春期的秀才公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有種過年,愛說閑話的姐姐指著你說“嘿!我還給你換過尿片子呢!”的錯覺。
窘迫又尷尬。
無良·喜歡掀老底·姐姐賀顯金笑完后,意猶未盡地抿抿嘴,“杜嬸子,我同淮安府張家打好招呼了,您若是愿意先去那邊幫幫忙;您若是不愿意離開宣城府,尚老板處、甄家碼頭我也能說上——”
杜嬸子趕忙搖頭,“不不不!不麻煩您了!每個月領著東家給的銀子,實在是羞愧!”
“涇縣的鋪子本就事情不多,董管事這樣的大佛鎮在那兒,我一天天的,跟吃閑飯似的!如今董管事順勢退下來帶孫子了,我不能白拿您工錢,更不能因為我,您去欠人情債。”
杜嬸子看了眼邁著腦袋的杜君寧,“阿彌陀佛,我也算苦盡甘來,好賴這小子考中了秀才,每個月有米有油有銀錢,喬山長還薦了他去宣城府的官學讀書,后天就去入學,說是先讀著,等再幾年,把他送到應天府去讀書——”
顯金點點頭:喬師估摸是要等應天府局勢定下來,才敢放心將自己的人往那兒送。
杜嬸子接著道,“既餓不死,又有貴人扶持,我就想不出來做工了,好好打理他的衣食住行,也算是給喬山長省心了!要是杜君寧讀不出來,我再來求您做差事,也不晚!”
顯金了然頷首。
貧寒者,諸事不易,杜君寧沒有富家子弟的物質、人力、精神保障,如果要到宣城府求學,吃穿住行都是難事,杜嬸子跟著陪讀,至少能解決吃和穿的大問題。
“讓他繼續讀書!”顯金高聲道,電光火石間給杜嬸子擠了個差事出來,“您也別辭工了!鎖兒要備嫁妝,您知道我們的,我和她四只手湊不齊一只鴨子,您要不抽空幫忙繡一繡小物件兒?”
鎖兒疑惑轉頭:我要備嫁妝了.嗎?
顯金理直氣壯點頭:是的,要的,天天秀恩愛的小情侶提前滾進婚姻的墳墓吧啊喂!
杜嬸子連聲道謝,用過午飯,杜嬸子就預備告辭,顯金把人留住,“.官學分宅子嗎?”
杜嬸子忙點頭,“官學不分,喬山長幫忙操持好的,四月初上一家賃戶搬出來之前,我們先住在驛站。”
這才三月初。
“那就先住在橘院吧。”顯金看了眼杜嬸子大包小包的包袱,“驛站又花銀子又不舒服,東院”
顯金頓了頓,“后罩房空著好幾間,你們想住多久住多久。”
鎖兒看了顯金一眼。
杜嬸子連聲道謝,她了解顯金,場面上推辭的話別說太多,油膩了惹人討厭,只是暗暗下定決心:一定趁勢接過張媽媽的衣缽,彎道超車,和鐘大娘在頂峰匯合!
張媽媽扎著馬步剝核桃,莫名其妙打個噴嚏。
杜嬸子臉上止不住地笑,帶上杜君寧往外走。
杜君寧后腳跟磨磨蹭蹭。
“干啥呢,國之棟梁!”多嘴多舌·唯恐天下不亂·姐姐賀顯金笑嘻嘻道。
杜君寧看了眼親娘,聲音是明顯的公鴨嗓,“顯金姐姐,寶珠如今可好?”
杜嬸子臉上一滯,跟著有些手足無措地揪住衣角看向顯金,“唉呀我的天爺欸!寶珠崽兒親爹、親哥都回來了!又馬上要當大官了!能有什么不好!”
顯金抿抿唇,隔了半晌才彎唇笑開,溫聲道,“她很好,如今正在淮安府表舅處和兩個表姐玩著呢——前幾天才寫了信來,等她回來了,我告訴她你也來宣城了。”
顯金態度很溫柔,始終笑瞇瞇的,“你先去玩兒!后天就上課了,現在不得抓緊時間睡睡覺、放放空?”
杜君寧一走,杜嬸子便嘆了口氣。
杜嬸子向來潑辣大方,如今臉上卻浮現出肉眼可見的窘迫。
顯金沖她擺擺手,“您干嘛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您便秘了呢!”
杜嬸子又嘆了口氣,欲言又止地張了兩次嘴,第三次張嘴終于說出口,“.那孩子.這孩子.君寧寶珠當初喬家有難,我不吃飯都可以,我承諾一定供這兩個孩子吃飽——可如今人家是正正經經官家小姐,君寧還一直把寶珠當需要他照顧的妹妹!我們是哪個牌面上的人?配把喬家小姐當作妹妹嗎?”
雖然寶珠還要大兩歲。
顯金笑起來,“您這些話,可甭當著君寧崽兒說——本來人家有望入閣拜宰,聽您這么一哆嗦,只能當個承宣布政使司了!”
杜嬸子被逗得笑起來,“嘖”一聲,“東家您真是”
“兩個孩子,一個純善,一個正直,您哦莫要先入為主給君寧定身份。且不論喬家不是這樣的人,您這樣說,只會讓君寧難過。”
顯金想起陳箋方,那個活在壓抑下的青年人,“落葉流水隨風去,或向東,或向西,您且看風云變幻,順其自然吧。”
杜嬸子悶了半晌,起身走了。
鎖兒去收拾剩下的冷茶,一邊收拾,一邊若無其事問顯金,“東廂房空著的咧!又是套屋,他們母子住著方便!”
顯金一頓,抿抿唇角,“空著什么呀空著!喬徽做木工那一大攤子東西都在里面,還有他好幾件衣裳也沒收拾,抽屜里的茶葉、小刀、漿糊.亂七八糟的!”
“哎呀!我懶怠叫張媽去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