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金留步,喬徽指了指門口,顯金擺手,意思是不用等。
陳敷見兩人情狀,嘿嘿笑,拍拍凳子叫顯金坐下,朝喬徽揮揮手笑得很慈祥,「等會再叫你,你別慌!」
你別說,自從開始磕「金元寶」之后,他看喬徽是哪看哪順眼——先頭二郎箋方,別人都說他好,他就沒看出哪里好,可能是對大哥復雜的感情延續投射,他總覺得二郎不敞亮,像扇半合攏半打開的門,需要去一個堅定又勇敢的人幫他推開。
噢,當然有些姑娘是很喜歡這種調調的。
這再他們言情大手子屆,有專用學術名詞:救贖向。
你別說,這賣得還挺好,僅次于虐天虐地文。
對于別人的喜好,尊重、理解、但不效仿。
他是艾娘的相公,艾娘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養大的姑娘,憑啥要去救贖別人?
救贖意味著啥?意味著你要騰出你的精力、時間、金錢、情緒去扶持對方!
他還想把顯金嫁給皇帝呢!讓皇帝來扶持扶持自家小姑娘呢!
這可能嗎?!
救贖,救贖個屁!
說白了,就是一方自私地汲取另一方的能量!
剛才的晚宴上,陳敷吃了好幾杯涼梨釀,不醉人只讓人高興,道:「...喬徽就很好,喬山長自小便教養得很出息,信己也信人,不是說他功成名就了,我在這兒馬后炮放屁,攀龍附鳳的——你知道你爹我不是這俗人德行。」
顯金點頭,眉眼輕松,「我知道
,您一開始還預備撮合我與涇縣百香閣那位唇紅齒白少東家。」
陳敷老神在在點頭,「他家酪子和燉羊肉是真好吃,等下期涇縣十八吃,我必給他家一篇單章。」
怎么說到燉羊肉了?
陳敷搖搖頭,把話題扯回來,「喬徽,為父是很看得上眼的,便他如今只是青城山院那小小舉子,我也愿意你跟他相處。」
「小小舉子?」
顯金一哽:我的便宜爹喲,您現在可真是一朝龍在天,凡土腳下泥——還「小小舉子」,人家范進四五十歲中個舉,人直接癲兒了好嗎...
顯金給陳敷倒了盞熱茶醒酒,也給自己斟了一盞。
陳敷接過吃了一口,「預備幾時成親呀?「
「噗呲」顯金噴射茶。
陳敷躲閃不及,平靜地抹了把臉,順便稍帶撿了下巴頦的茶葉。
這茶,確實醒酒。
陳敷道:「為父不催你,與其茫茫然成親,不如好端端獨過,可你與喬徽...老父看得分明,一個有情一個有意,難得情投意合,又是年少相識,喬山長是你的老師,向來喜歡你,家里又沒有婆母,這樣的親事,才是應當結的親事。」
顯金擦擦嘴,「目前,倒是沒有成親的打算。」
陳敷不解:「那你與喬徽...算怎么個事兒」
算是在耍朋友?
顯金道:「相處得很好的...」
陳敷咬牙切齒打斷:「你敢說摯友,老子打斷你一雙腿。」
顯金默了默,從善如流改了說法:
「相處得很好的戀人。」
戀人...
能不能成了親,再戀?
你在戀著,但你不成親?
顯金的話,明顯沖擊到了陳敷。
二人面對面坐著,大眼瞪小眼。
陳敷只是個腦子空空的戀愛腦,試圖理解顯金,「梁山伯與祝英臺?崔鶯鶯和張生?」
顯金五官都在抗拒,「倒...也沒必要這般尋死覓活。」
陳敷也覺得說得不太吉利,雙手敲三下木桌板。
顯金沉吟片刻道:「成親這件事,暫且不在我目前的考量之中。」
「如今我手上有倭人的詔令御紙和朝中交子要做,上對朝廷、下對數十余家商賈,還有海運、水運、修繕官道、收購草料...要親歷親為,待進京后,還有許多藍圖要鋪開。」
「噢,寶元亦是,年紀輕輕的指揮使同知,又是天子近臣,又是朝中新貴,他的事比起我只多不少、只重不輕。」
「誠如您所說,我與寶元確互有愛慕,如今也正在相處,但誰又能確保這樁情意走得到最后?」
陳敷:「噢——嗷嗚——」
活像一只被遺棄的小狗。
陳敷被迅速說服,試探性道:「那我,暫時,不用,把寶元當作姑爺?」
顯金想了想:「隨您,您想當作姑爺對待也不是不行,我只是暫時沒有成親的打算,卻也沒有頻繁換人的計劃。」
頻繁換人...
陳敷的沉默震耳欲聾。
作為一個戀愛腦,陳敷不理解。
但作為一個爹,閨女的所有決定,
陳敷都無條件贊成。
陳敷忍了又忍,臉上的表情換了好幾樣式兒。
顯金道:「您想說什么便說吧。」
陳敷結結巴巴開口:「這些話本該你娘同你說,你娘去得早,如今也只有我來說——相處好好處,不處好好分。你也不是尋常的姑娘家,別的姑娘是要仰仗男人鼻息過活,如今你是整個宣城府的紙業都要仰仗你的鼻息過活,咱們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不想成親也不是什么罪過,只是...」
陳敷繞來繞去繞彎子,起碼跑了個迷你馬拉松。
顯金聽得云里霧里,不知所以。
陳敷終是開口,「處歸處,休要整出個外孫子,來攪亂為父幸福的晚年生活。」
顯金:...
太看得起她了。
她是迪迦奧特曼啊,靠光發電?她恨不得一天掰成二十四個時辰來用,哪來時間和精力搞愛的初體驗?
不過,陳敷這個話,倒是為顯金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爹,咱就是說,這年頭,若不成親,只生孩子,孩子能姓賀嗎?」
顯金想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祖墳,作為祖墳開拓者,她任重而道遠。
陳敷沉默片刻后,仰天咆哮:「你說什么!?你再敢想點啊!你個死丫頭!去你娘墓前跪著!跪他個三天三夜!」
顯金被吼出堂屋。
等候在不遠處的喬徽探出個腦袋。
陳敷后話憋在喉嚨里,忍了半天,很想輕撫意向中的女婿狗頭以示安慰。
手都要伸出去了,這才想
起來這條狗頭是如今的朝廷重臣、天子近臣。
陳敷火速縮手。
又不愿意當著女婿罵女兒「渣」,只能梗半天,梗出一句話:「寶元啊,人活一世,要想得通——誰叫咱們找了個出息的女人呢?」
喬徽立刻低眉順目地乖巧垂頭:「無事的。她愿意給我一個名分,就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