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妝

第一百一十九章 病犯

阿黛哪里敢由著陸二嬸繼續說下去,張嘴就沖著陸二嬸吼:“我們兩姐妹跟你陸老二家有關系么?誰叫你來這里嚼舌根的!”

陸二嬸眼睛一瞪:“這話是怎么說的?我要不是擔心你們會來提醒你們?你見過哪個嚼舌根的當著當事人面前嚼舌根?”

陸阿黛冷哼,眼睛看著陸二嬸都要冒火了:“你比那些在背后嚼舌根的都要可惡!你知道什么?誰稀罕你來通風報信了!給我出去,別招我用大笤帚趕你!”

“你……”陸二嬸滿臉通紅,指著陸阿黛說不出話來。

阿黛又補了一句:“鬧大了不好看的可不只是我陸阿黛!”

這話是真的惹惱了陸二嬸了,甩下兩句狠話氣哼哼的走了。阿黛才不管那么多,轉身就去看阿墨。誰知阿墨滿臉通紅,一副喘不過氣來的樣子,雙手緊緊揪著胸前的衣服。

阿黛嚇到了,前世看過的電視劇不少,這顯然是心疾發作的狀態。趕緊把人扶著弄進臥房躺在床上,一邊幫阿墨揉著胸口,一邊喊道:“吸氣,呼氣,吸氣,呼氣,吸氣,呼氣……”

阿墨意識有些渙散,剛剛陸二嬸那些話,就像是急促的雨點一樣,讓她連說一聲暫緩的力氣都沒有。整個人處于一種緊繃的狀態,像是跑了好幾里路,空氣都稀薄了起來。

腦海里都是亂的,就像是清明節漫山遍野的鞭炮聲一樣。吵得人頭疼。耳朵里依稀聽到阿黛在喊她,下意識的就按照阿黛的指令去做。

阿黛記得滿臉煞白,可也沒有別的辦法。眼睛都紅了,眼淚唰唰的流,又沒有多余的手去擦掉。

阿墨也聽到了阿黛的哭腔,急得不行,想說自己沒事,又哪里說得出口,只好努力的喘氣。就怕自己有個好歹,阿黛雖然懂事。也不過是十歲的小姑娘,她死了,阿黛怎么辦?

阿墨覺得每一次呼吸胸口都疼得厲害,可她又不能放棄呼吸。終于,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阿黛手上的動作一顫,伸出食指去探阿墨的呼吸,然后耳朵貼在阿墨的胸口去聽心跳。然后趕緊讓阿墨完全平躺在床上,也顧不得關門什么的了,直接把大門甩上,撒開腳丫子便往蒲老爹家跑。

跑出院門的時候,正遇上一臉幸災樂禍的王家媳婦兒。王家媳婦兒站在她家墻根,顯然剛剛是來聽熱鬧的。狠狠地瞪了王家媳婦兒一眼,飛快的跑了。

王家媳婦兒被阿黛那一眼瞪得心驚膽戰。也意識到阿墨是真的出大事了。躊躇了好一會兒,到底是老鄰居,幸災樂禍是幸災樂禍,見死不救就太不地道了。當下咬咬牙,鉆進了阿黛家,又是給阿墨揉胸口。又是給阿墨喂水。想起阿墨小時候她幫忙照顧的經歷,又幫忙把衣服給解開幾顆扣子。

古代人民就是這樣。落井下石踩高捧低也是有的,真到了危急時刻,人家也不會見死不救。尤其是,王家和陸家這么多年的鄰居,在知道阿墨是災星命之前,關系一直很好。

阿黛沒想到蒲老爹不在家,一看到緊閉的大門,整個人都要崩潰了。還好遇到何叔。

何叔見阿黛這個樣子,嚇了一跳:“這是怎么了?”

阿黛強逼著自己冷靜:“蒲老爹呢?蒲老爹去哪里了?”

何叔一愣:“你阿姐又犯病了?”

阿黛點頭:“你看到蒲老爹了嗎?再晚我阿姐就完了!”

何叔把手里的鋤頭一丟,拉著阿黛就往西山跑:“蒲老爹在西山采藥,我陪你一起去找,我去山陰喊,你去山陽喊,別著急。”

阿黛點點頭,盡量跟著何叔的腳步跑。也不說話了,跑得太快,一張嘴,空氣就呼呼的往嘴巴里鉆。

何叔一邊拉著阿黛跑,一邊說:“這好長一段時間沒見你阿姐犯病了,我還以為都好了,敢情是攢了一次大的!”

然后似乎又覺得這個時候說這個話不好,又補充了一句:“你別怕,馬上就找到蒲老爹了,找到蒲老爹,你阿姐就沒事了。”

“沒事的,沒事的。”

“你阿姐那么多次都過來了,真的沒事的!”

“大不了,找到蒲老爹以后,何叔去找魯大莊借牛車,去鎮子里給你接大夫!”

也不知道是在說服阿黛別著急,還是在說服他自己。

說真的,雖然何叔此刻也很擔心阿墨,但他心里卻有一絲別的念頭。他跟唐媒婆一樣,覺得要是沒有阿墨的拖累,阿黛肯定過得比現在好。甚至想著,要是沒有阿墨,他收阿黛為義女也不是不可以的。

阿黛并不知道何叔心里怎么想,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蒲老爹,搶救阿墨。就連記恨陸二嬸的莽撞這件事,她都沒來得及。

到了西山山腳,兩人就分開上山,山路并不好走,阿黛又把心思全用在喊人上了,一路上跌跌撞撞,樣子看起來慘極了。

好在,沒多久,她便聽到有人在山下喊她。

“阿黛,快回來,蒲老爹找到了!”

“阿黛,你后面慢慢來,我先回去拿藥箱,直接去你家。你也直接家去吧!”

阿黛沒敢松氣,又跌跌撞撞的往山下跑。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花楚楚,花楚楚看到她這狼狽樣,大概是想要取笑兩句,結果被阿黛一瞪,一個字都不敢說出口了,眼睜睜的看著人跌跌撞撞的往陸家跑去。

回到家,蒲老爹已經在了,正在床前給阿墨把脈。除了蒲老爹,阿黛還看到一個不可能出現的人,隔壁王家媳婦兒。

看到王家媳婦兒,阿黛一愣,明顯不知道她為什么出現在這里。倒是王家媳婦兒,看到阿黛本能的想要開口刺兩句,然后看清阿黛狼狽的模樣后,瞬間想起現在的情勢,心里一軟,嘆了口氣,倒是比平時的模樣和善了許多。

王家媳婦兒倒了一碗涼開水遞給阿黛:“沒事的,老何借牛車去鎮子里接大夫了。”

阿黛也不知道聽進去沒有,就看著她阿姐,不說話。那碗涼開水倒是一咕嚕的喝了下去。王家媳婦兒又嘆了口氣,把碗接了過去,又倒了碗涼白開放在那里,出門回去了。

蒲老爹稍微把了一下脈,就拿出銀針包來,著手開始施針。阿黛看著那銀針,忽然想起陸展亭來,噌的一下上前一步,張了張嘴,又想起那人前幾天離開白石鎮了,嘆了口氣把話憋回去了。

蒲老爹根本沒有注意到阿黛這邊的情況,一心一意的給阿墨施針,頭上也冒出細細密密的汗水來。阿黛看在眼里,趕緊找了把蒲扇,輕輕地給蒲老爹扇起風來。

蒲老爹本來想說不用,又想著,還是讓小姑娘有點事做比較好,免得胡思亂想,便由著她扇了。

魯大莊跟陸老二家挨得很近,何叔去找魯大莊借牛車,陸老二家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可是都過了這好一會兒了,也沒有見陸二嬸過來,由此可見,有時候血緣真不是什么羈絆,她陸阿黛在這個世界的親人,也就只有陸阿墨而已,沒有了陸阿墨,阿黛真的就是孤身一人了。

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外面一陣罵罵咧咧的聲音,阿黛本來不想管的,但那罵聲越來越大,越來越難聽,開始的時候還聽到有人分辯兩句,后來干脆就只剩下那罵聲了。

蒲老爹頭也不回:“你出去看看。”

阿黛點點頭,木然的走出去,院子門沒有關,她站在屋檐下,正好看到陸秀才離去的背影,以及站在陸秀才背后唾口水的王家媳婦兒。

呆呆的看著陸秀才走遠,心里嘆了口氣,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陸秀才應該是看到何叔去魯大莊家借牛車,知道了阿墨的狀況,想要過來看看,心里又有些猶豫。于是到了陸家大門口,被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的王家媳婦兒三句兩句給罵走了。

所謂的血緣親情,也不過就這幾句罵的堅持。

更何況,阿黛心里有些怨恨,更何況,阿墨現在這個樣子,完全是因為陸二嬸的莽撞!

蒲老爹雖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他耳力好,大概也聽清楚了來龍去脈。見阿黛進來,難得的沒毒舌,竟然勸慰了一句:“你就當你爹是獨苗好了!”

阿黛沒有說話。

蒲老爹也不再開口,直到阿墨身上扎滿了銀針,蒲老爹才停下手來,眉頭緊皺,忽然又開口說了一句:“那翠娘,剛剛你去找我之后,她就一直在照顧阿墨,又是揉胸口,又是喂水,又是解衣扣。”

說到這里,又不說了。

翠娘就是那王家媳婦兒。阿黛還真沒有想到那王家媳婦兒會在這個時候雪中送炭。之前她還挺怨恨這人的,現在一聽,那口怨恨的氣憋在那里不上不下,難受得不行。

阿黛一囧,抽了抽嘴角:“蒲老爹,你這是在告訴我,人間自有真情在嗎?”

蒲老爹搖搖頭:“我只是想說,就是阿墨丫頭不在了,還是有人會照顧著你的。”

一句話,聲音不大,卻像是驚雷一樣炸響在阿黛的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