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妝

第一百二十章 百年參

阿黛以為自己會腿軟摔倒在地上,事實是,她依舊站在那里,站得好好的,粗略看來,就像是沒有聽明白蒲老爹在說什么一樣。

蒲老爹扭頭看了阿黛一眼,嘆了口氣,曲起手指在阿黛的額頭上敲了兩下:“干嘛這個樣子,我又沒說阿墨丫頭這就沒救了!我用銀針先給她護住了心脈,具體的還要等鎮子里的大夫來了才行。”

阿黛茫然的望向蒲老爹,似乎還是沒有聽明白他在講什么,每個字都聽得懂,但連在一起,腦子里就沒有轉過彎來。

蒲老爹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又道:“上次阿墨丫頭淋暴雨的那次,不是有個大夫給她看病么!那個大夫就挺不錯的,要是老何接的是那個大夫,你阿姐十有就救過來了。”

阿黛臉色一僵,要哭不哭的樣子,哪里還找得來那個大夫,陸神醫離開白石鎮已經有兩天了!

蒲老爹不知道自己哪句話又刺激到了阿黛,被阿黛那鬼樣子嚇了一跳,不敢說什么了,嘆息著在那里幫阿墨拔針,施針。

阿黛在一旁眼睜睜的看著,直看得心肝脾胃肺都在疼,仿佛那銀針不是扎在阿墨的穴位上,而是扎在她陸阿黛的指尖。

在屋子里蹲了好一會兒,阿黛實在是受不了了,估摸著何叔接了大夫應該快回來了,便起身到院子外面,跑到池塘邊的那棵柳樹下。眼巴巴的望著村口。

大概望了兩柱香的時間,果然看到一輛牛車往這邊來。牛車上坐了三個人,阿黛皺了皺眉頭。難道何叔請了兩個大夫?正疑惑著,便見牛車停了下來,然后其中一個人從牛車上跳了下去站在原地,朝著阿黛這邊望著。

隔得太遠,阿黛并沒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樣。只看到,那人跳下車以后,何叔接著趕著牛車往這邊來。阿黛心里升起一股怪異的感覺。卻也看不出來是哪里不對,最后只當那下車的人是搭便車的。

牛車比人走得快多了。阿黛心里再著急,也只是站在原地等著。等何叔趕著牛車近了,阿黛才看清楚,牛車上的那位大夫須發皆白。看起來醫術極為可靠的樣子。

何叔見阿黛站在柳樹下,一邊趕車一邊道:“阿黛丫頭,快回去了,這位是鎮上最好的大夫,阿墨丫頭一定會沒事的!”

對于這個“最好的”阿黛不置可否,就算是不懂醫術,她也看得出來,就陸展亭那身本事,不是誰隨隨便便就比得了的。但是此刻阿黛沒法兒跟人在這個方面較真。只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了白發白須老大夫身上。

何叔直接趕著牛車停在了阿黛家院門口,阿黛一邊往那邊跑,一邊扭頭回去看剛剛跳下車那個人。那人還站在原地。

何叔對阿黛道:“你先帶人毛大夫進去看你阿姐,我把牛車還給魯大莊去,魯大莊家今天掰玉米,等著牛車去拉回來呢!”

阿黛點點頭,迎著毛大夫便往屋里走。

毛大夫也不多說,雖然年紀大了。但手腳并不慢,大跨步走到房間。看到阿墨那模樣,跟蒲老爹一樣,嘆息了一聲,在蒲老爹讓出來的位置坐了下來。

阿黛正要開口問,毛大夫忽然從藥箱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個東西遞給阿黛,阿黛仔細一看,卻是參的模樣。可惜她沒見過什么好東西,認不出來那是什么參,蒲老爹卻是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只是阿黛沒有注意到。

毛大夫道:“本來是不好了的,但是現在有這根參吊命,三五個月還是熬得下去的。小姑娘,你快去燒一壺開水,端一碗來,將這個參切下一片,泡在里面。等水不那么燙了,就喂給病人喝了。”

阿黛哪管那么多,接了參就去廚房燒開水了。三五個月……或者,三五個月后,陸展亭,就回白石鎮來了吧!

阿黛走后,毛大夫開始拔阿墨身上的銀針。

蒲老爹開口問道:“百年參?”

毛大夫不復剛才的淡定,滿臉的心疼和不舍:“三百年!”

蒲老爹嚇了一跳:“這你也舍得!”

俗話說,千斤銀不如百年參,這百年參,有價無市,可不是一般人家吃得起的!剛剛毛大夫遞給阿黛的,那不是一片兩片,而是一整根,光是參上的那些須,捋下來都能賣十幾兩銀子了。

毛大夫顯然還沒有從那心疼的情緒中跳脫出來,接著嘆息:“舍得又如何,舍不得又如何,那又不是我的東西,別人愛怎么用就怎么用,我還能說什么!”

蒲老爹臉色怪異的盯著毛大夫看了好久,見人一臉“不要問我是誰”的表情,臉色變幻好幾次,最后到底是換了一張笑臉:“什么三五個月,有這百年參,阿墨這條小命算是保住了,小心調養的話,過這個冬天是沒有問題的。”

阿黛端著參水出來的時候,毛大夫正在重新往阿墨身上施針,看樣子,比蒲老爹要專業很多。阿墨的胸口,漸漸有了起伏,不像是之前那樣看不出死活了。就是臉色還是死白死白的。

見阿黛端著參水上來,毛大夫伸手接過去,摸了摸土碗的溫度,扶起阿墨的頭,開始往嘴里灌。

看了眼沉浮在碗里的參片,毛大夫一陣肉頭,扭頭瞪了阿黛一眼,就跟看敗家子一樣。阿黛被瞪得不明所以。

最后也不知道是毛大夫的醫術好,還是那參起了作用,阿墨的臉色竟然開始恢復正常,只是人還沒有醒。

毛大夫長舒一口氣。

阿黛忐忑了一會兒,到底是開口問了:“毛大夫,我阿姐怎么樣?什么時候能醒?”

毛大夫道:“這次算是救過來了,夜里便會醒。等下我給你寫一個藥方,你跟我去鎮子上抓幾服藥,煎了,聞在那里,等夜里病人醒了喂給她喝。今天就不要給她吃飯了,她也吃不下,明天早上準備軟糯的粥,她不喝也逼著她喝一點。”

毛大夫頓了頓,接著道:“那參每天切一片,泡水給病人喝。你……切薄一點,太厚了也是浪費。差不多就這些,注意不要再刺激病人,我先寫藥方吧。”

阿黛有些犯難:“我去鎮子里抓藥了,誰守著阿姐啊,萬一阿姐提前醒來了怎么辦?”

蒲老爹忽然道:“也不用去鎮子里抓藥。治療心疾那幾味藥我那邊都備得有,一般的藥材我那邊都有,待會兒拿了方子,我回家給你抓了送過來。”

阿黛感激的看了蒲老爹一眼,松了口氣。

毛大夫寫好方子,直接遞給蒲老爹,蒲老爹掃了一眼,點點頭:“都有,我先過去了。”

等蒲老爹走了之后,毛大夫便收拾藥箱要走了,再不走,天就晚了。阿黛有些不好意思:“毛大夫啊,你看,我這也沒法送你回去了,要不然我去找何叔,等魯大莊的牛車用完了就送你回去?你留在這里吃個晚飯吧!”

毛大夫擺擺手:“用不著,用不著,小何送我到了鎮子上,他自己還得回來,費事得很。”

見阿黛還要說,毛大夫趕緊道:“再說了那牛車坐著也不舒服,顛簸得我骨頭疼。別看我年紀大了,體力還是不錯的,這點路對我不算什么,我一個人走回去就好了。”

這……畢竟對方是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阿黛還真不敢讓人一個人走回去,不由得拉著毛大夫的袖子,不肯放人。

毛大夫哭笑不得:“我一個大人,還要你一個小孩子來擔心嗎?你看好你阿姐就是了。今晚是最關鍵的,你警醒點,看著人別發燒了。要是發燒了,又是一陣折騰。那參是救命的東西,可你也別弄得太離譜了,補過頭也是要人命的。”

阿黛點點頭,嘆了口氣,只好松了手,問道:“診費多少錢?”

毛大夫伸出一根指頭來:“一吊錢,施針可不是一件輕松活兒。”

阿黛趕緊去阿墨藏錢的地方翻出一吊錢來,又問道:“那參多少錢啊?”看樣子蠻貴的樣子。

誰知毛大夫卻道:“那參就在那一吊錢里面。不然你以為,我就是出個診,也敢收一吊錢嗎?”阿黛低著頭拿錢,并沒有注意到毛大夫說這話時僵硬的臉色。

阿黛隱隱也覺得有哪里不對,可毛大夫這話聽起來卻是沒有問題的。斷沒有人愿意主動多給別人錢的。所以阿黛數了一吊錢遞給毛大夫,便送著人出門了。

阿黛一直把人送到柳樹下,她的本意是,至少把人送到村口的。毛大夫卻說蒲老爹抓了藥可能回來了,把人給攔在了柳樹下。阿黛只好目送老大夫離去。直到人看不清模樣了,阿黛忽然注意到前方站了一個人,見老大夫走過去,便迎了上去,兩人站著說了兩句話,便一起走了。

阿黛抓了抓頭發,看那身形,隱隱覺得,等著毛大夫的那人跟搭便車的那個是同一個人。心里有些好奇,但又不能就這么追上去問個究竟。只好打定主意,等下次再遇到何叔的時候,再問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