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媒婆聽阿黛這么說，心思轉了轉，就真的對自家侄兒說：“成，那你先回去吧，秋云大著肚子，估計也覺得不大爽利，你回去給她扇扇風！”

唐媒婆的侄兒是個機靈而穩重的漢子，聽唐媒婆這么說，嘴里連忙答應著，然后又跟阿黛和阿墨告了一聲擾，麻利的轉身走了。

至于那紅擔子，喜氣洋洋的坐落在陸家的堂屋里。那擔子上面綁的居然不是普通的紅布，仔細一看，竟然是紅絲綢，顯得跟家里破敗老舊的桌凳格格不入。

唐媒婆說：“阿墨啊，你這次算是燒了高香了，求都求不來的好姻緣呢！正好打一打前些日子嚼舌根的那些人的臉！”

“這話是怎么說的？”阿墨皺了皺眉，顯然聽出了唐媒婆這話里是別有深意。也不想彎彎繞繞的猜，索性直接開口問了出來。

唐媒婆臉上的笑容一僵，然后詫異道：“你們姐妹竟然不知道嗎？”

阿黛道：“知道什么？唐婆婆，這么久你還沒說呢，是誰想要娶我阿姐啊？”

唐媒婆雙手一拍，發出啪的一聲響，然后整個人往條凳上一坐，吐了一口唾沫，才恨恨道：“我還以為你們商量好了的呢，感情什么都不知道啊！”

然后假意不悅道：“鎮子里那開酒樓的，大中午的擔著這些聘禮來我家，話也不說清楚，臉漲得通紅的在那里發杵！五大三粗的嚇死個人咧！”

然后也不管兩姐妹的臉色。接著講：“又不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你說他不好意思個什么勁！等我開口問了，才知道人家是想娶阿墨。想著前些日子的流言。我還以為你們商量好了的呢，著實為阿墨感到高興了一番，感情你們什么都不知道啊！”

阿墨和阿黛面面相覷，鎮上開酒樓的，那人不是溫大海還能有誰！

唐媒婆是真心替阿墨高興的，此時的這些抱怨那都是隨便說說的，不然也不會說溫大海是開酒樓的了。

阿墨咬了咬嘴唇。家里沒有長輩，再不好意思。話都得自己來問：“那他，有說什么嗎？”

唐媒婆道：“就說了一句話：您替我去問問陸家大姑娘，我現在不開喪葬鋪了，稻香樓還缺一個老板娘。她要是不嫌棄我年紀大，就委屈一下，來當這個老板娘！”

阿黛嘴角一抽，這臺詞，要是在現代的言情小說里面，妥妥的男主范兒啊！

見阿墨有些茫然，阿黛趕緊解釋了一句：“稻香樓就是溫大哥新開的酒樓，他那個喪葬鋪已經盤出去給許麻子了！”

“哦……”阿墨低頭沉思了一番，眼里盡是疑惑。“他那么好，我身體不好，又是災星。為什么要娶我？”

這話要讓阿黛來回答，妥妥的是阿墨長得漂亮性格溫柔燒菜好吃女工厲害，簡直是賢妻良母的首選啊！

但是唐媒婆不一樣，走過的路比阿黛過過的橋還要多。聽見阿墨這么問，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唐婆婆是真心為你好的。有些實話，可能不好聽。但心里有個譜是應該的。”

阿墨點了點頭，一本正經的給唐媒婆續金銀花茶：“唐婆婆，您說。”

唐媒婆喝了一口茶，道：“溫大海這人，雖然我沒怎么接觸，但也聽別人說過他，是一個靠譜的老實人。他提出要娶你，除了覺得你人不錯外，估計還有很大一個原因是愧疚。”

“愧疚？”這話阿黛就有些不明所以了。

唐媒婆瞪了阿黛一眼，像是在責備她的咋咋呼呼，接著講：“上次阿墨出事，我在村口遇到過那大夫，跟一個高高壯壯的漢子一起走的。聽見那大夫說那漢子，兩百年的人參怎么說給就給了。那漢子只說應該的，也不講別的。”

唐媒婆頓了頓道：“當時我就覺得詫異，但一直埋在心里沒跟人講過，怕又生出什么是非來。今天見了那溫大海，才知道那漢子就是溫大海。我估摸著，大概是溫大海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得體，導致了上次的流言，還得阿墨差點兒丟了命。心里覺得愧疚，所以給了人參，又覺得自己壞了阿墨名聲，想著阿墨人不錯，就干脆負責把人娶回去了。”

阿墨聽了這話，臉一白，不管是古代女子還是現代女子，知道人家是為了這種理由想要娶自己，都不會覺得開心的。

阿黛卻是恍然大悟，想了想還剩半截的人參，抽了抽嘴角，難怪那毛大夫千叮嚀萬囑咐切片的時候一定要切薄一點。

唐媒婆還在絮絮叨叨：“阿墨啊，你聽唐婆婆一句話，這樁親事，就歡歡喜喜應下來吧！那溫大海是過日子的人，不酗酒不賭錢，家里還有些余錢，又不在乎你是災星。”

“管他為了什么娶你，會一輩子對你好久行了，唐婆婆是過來人，這輩子做成的媒也有上百樁了，聽唐婆婆的沒錯！”

阿黛眼珠子轉了轉，開口卻道：“阿姐，應了吧！”

阿墨扭頭看著笑嘻嘻的阿黛，有些不知所措。

阿黛笑道：“阿姐啊，溫大哥肯定是喜歡你的，單單是因為愧疚和負責，他不會主動把掙錢的喪葬鋪盤出去，轉身開一家酒樓等著你去做老板娘啊！”

沒有哪一個男人，能為了一個不喜歡的女人做到這一步吧！

阿墨面上一喜，然后唐媒婆拍著手笑了兩聲，眼波流轉，這是害羞了。

唐媒婆說：“哎喲哎喲，人老了，就沒有你們年輕人看事情準了！阿黛這話倒是不錯的，這溫大海啊，是真心想要娶你的！就聽你妹妹的，阿墨，就應了吧！”

見阿墨不說話，唐媒婆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再說了，嫁到鎮子上近，你們兩姐妹還可以照應。比哪里都強！”

那句“比哪里都強”聽得阿墨渾身一震，然后抬頭笑了笑，看了看一臉喜色的阿黛，說：“好！”

“好咧！”唐媒婆伸手想要拍阿墨的肩膀，但又想到阿墨身子骨弱，生生的止住了，笑道：“那咱們點一下聘禮，你們就收下了！明天我帶上回禮再去一下稻香樓，跟溫大海商量一下，你們這邊跟你二叔說一下，什么時候跟溫家老娘碰個頭，商量一下嫁妝和婚期的事情。”

阿墨一點頭，陸家老爹老娘又都不在了，這樁親事算是板上釘釘了，唐媒婆一興奮，嘴里就停不下來了：“哎喲，這最近都沒有什么好日子了，年底倒是不錯，但又怕你這身子骨受不住！也好，趁著今年先養一養，這婚期怎么著也得到明年開春以后了。正好，這段時間，你抓緊把自己的嫁衣給做了。上次那套被牛家人留下了吧？且不說被留下了，就是還在，也是不能穿的了！”

“阿墨誒，你有阿黛這么個妹子真是好，大婚當天修臉盤頭的事情就不用找別人了，阿黛你可要好好給你家阿姐想一個漂亮的妝扮！雖然是二婚，但人家溫大海是按照正經的三媒六聘來的，咱們這邊也不能含糊，都得置辦起來！”

“你二叔二嬸是什么德行，我也知道，有些事情他們不肯管的，你們兩姐妹要是不懂，只管來找唐婆婆……”

“唐婆婆！”阿黛無語的打斷，然后道，“咱們先清點一下聘禮，后面的事情，得等明天你去回了溫大哥，才能一件一件來呢！明天我跟你一起去鎮里，這家里還沒有東西做回禮呢！”

“是了是了！”唐媒婆恍然大悟，“是我心急了！我這不是替阿墨高興嘛！”

溫大海準備的這聘禮是比較齊全的：酒一埕、鵝二只、各布二匹、細茶一盒、鍍金首飾一套、銅錢50吊、梳子、尺子、鏡子、壓錢箱、如意秤、都斗、剪子、算珠子、蓮子、百合、青縷、扁柏、檳椰兩對、芝麻、紅豆、綠豆、紅棗、合桃干、龍眼干、紅豆繩兩根、龍鳳燭兩對、四京果、四色糖、生果、十二斤糯米、三斤二兩砂糖、鞭炮以及火炮。

有詩云：委禽奠雁，配以鹿皮。所以古代人在納征時多以鳥獸為禮。又有詩云：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這便是以布為禮的例子。

溫大海準備的這聘禮里面有鵝有布匹，禮算是全了。

當然，這些阿黛是不大懂的，全憑唐媒婆在一旁講解。唐媒婆雖然不識字，但做媒婆這一行當也幾十年了，專業知識比誰都要豐富。

阿黛聽了，這才知道這古代的聘禮還是有規矩的，不由得犯了難，她以為明日隨便買些什么就好了，現在看來，應該也是有些規矩的。于是便直接問了唐媒婆。

唐媒婆笑道：“我就喜歡你這丫頭，比誰都鬼靈精。明日回禮，不用太多東西，買兩盒團圓餅就好了。這個不值什么錢，25個錢一盒，明日你也用不著去鎮上了，我幫你去買了送過去就得了。免得來來回回的跑。”

想了想，唐媒婆又補充了一句：“按規矩聘禮是要擔一半回去的，但為了好看，一般都等到大喜之日，跟嫁妝一起擔過去！”

阿黛想了想，點了點頭，把那聘禮中的喜錢拿了一吊出來，數了兩百個給唐媒婆，道：“買兩盒團圓餅，再買兩包花茶吧！剩下的錢唐婆婆買口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