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咱們的馬車?”
“是。”
“他們兩個不曾爭吵?”
“沒有。”
文笙大為不解。她拆穿了王十三中飽私囊的把戲,叫那小子落荒而逃,怎么這才剛一會兒的工夫,他就搞定了那少年?
剛才看王光濟的內侄氣得滿臉通紅,手腳亂顫,什么嘛,原來竟是雷聲大,雨點小。
他這么快就消了氣,看來對那王十三還是極為看重的。
李曹神情有些凝重,吩咐趕車的隨從:“加快速度。”
隨從應了一聲,手里的鞭子一聲脆響,馬蹄的的,直奔西街而去。
多了這么一出,文笙今天晚上還真沒辦法回東風巷的住處了,只得先跟著李曹和杜元樸一起去了平安胡同。
到家之后,杜元樸吩咐下邊的人給文笙收拾出一間客房來,據派去盯梢的人回來說,那兩個人一直跟到了胡同口。
府里那些當兵的正準備只要二人進了巷子,大家就一起動手,任王十三身手再厲害,也架不住人多,誰知那兩人在巷子口盤旋一陣竟然沒有進來,少年長吁短嘆,被王十三勸了回去。
兵士們還想著杜元樸的吩咐,想要再跟去看看,結果只跟了半條街,還不到百丈遠,便被那王十三發現。
王十三憋著壞水也不點破,等走到一條污水溝旁邊才出其不意動手,兩個當兵的哪能打得過他,王十三到沒有把人打傷,而是擒住之后扔到了臭水溝里。
夜里這一個回合的較量,王十三不痛不癢。王光濟的內侄沒將他怎么樣,算下來到是將軍府這邊吃了點小虧。
文笙聽說之后,心里的欣喜登時消散了大半。
不過她此時沒空理會那個王十三,和麗姬約定的時間快到了,她在平安胡同又呆了一整天,轉過天來一大早,便和杜元樸一起坐車去程國公府拿薦書。
程國公府位于英臺大街深處的三臺巷。獨占了一整條巷子。門前寬敞平坦,足以停個上百輛馬車。
只是國公府門口有大隊的侍衛把守,閑雜人等根本不讓靠近。
文笙和杜元樸遠遠下了車。走上前去,和侍衛說明情況。
剛一報上名字,還未等提麗姬相邀,門上的侍衛便了然地點了點頭。道:“知道了,二位請進吧。”
文笙和杜元樸互望了一眼。邁步上了臺階。等進了朱紅大門,便有一個管事模樣的人迎上來,道:“二位請跟我來,國公爺吩咐了。今天早上不見旁的客人,專門等著你倆。”
咦,竟是要先見李承運。
難道是薦書的事情有了變化?
二人跟著那管事進了國公府。國公府園子修得很大,布局復雜。路上經過一重重的拱門,各個院子里靜悄悄的,也不知都住了些什么人。
走了有小半個時辰,那管事領著他們進了一處側院,一進來,文笙就覺著這院子和別處有些不同。
大冬天的,院子里竟然姹紫嫣紅,開著許多的鮮花,花間小徑綠意盎然,隔著花樹,就聽前面傳來了啁啾鳥鳴。
這院子里布置得如此熱鬧,充滿了生氣。
文笙猜測這大約是麗姬的住處。
果不其然,小徑盡頭屋門口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銀杏樹,樹枝上掛了許多鳥籠子,里面鳥雀跳來跳去叫個不停,樹下并肩站了兩個人,在給這些鳥兒喂食,正是李承運和麗姬。
麗姬今日沒有蒙面紗,她的肌膚很白,陽光下看著有些像上好的玉石,給人以晶瑩剔透之感,眼睛很大,眼窩稍稍下陷,瞳孔顏色泛藍,宛如清澈的湖水。
雖然算不上傾國傾城的美貌,卻別有風情,惹人遐思。
文笙和杜元樸走至近前見禮,李承運掃了二人一眼,道:“算了,免禮吧。”說話間,手上依舊在逗弄著籠子里的鳳頭鸚鵡。
文笙拿不準他留在這里是何意,忍不住去看麗姬。
麗姬拉了拉李承運的袖子,道:“我不管了,你來和他們說吧。”
李承運安撫地拍了拍麗姬的手,這才同文笙道:“馬場的地契我已命人改好了,一會兒你拿回去。至于薦書的事,既然麗姬答應你了,我也會寫給你。”
文笙卻覺著事情沒有這么簡單,李承運若真是如此痛快,將薦書交由麗姬轉給自己就是了,何必還要特意等在這里?
果然就聽他又道:“不是聽麗姬說,我還不知道你就是在明河寫詩的那位顧姑娘,鳳嵩川我雖不怕他,可也不想就這么糊里糊涂當一回擋箭牌。”
文笙張口欲言,李承運卻抬手阻止了她:“你聽我把話說完。你和鳳嵩川之間的誰是誰非本國公不想聽,也無意過問,薦書我給你,沖我的面子,你去參加玄音閣收徒選拔,雖得不到什么照顧,也不會受人為難。不過我有個條件。”
他前面說了這么多,文笙就已有了思想準備,見他停下來,抱拳道:“愿聞其詳。”
李承運笑了笑:“我很欣賞你前天晚上顯露出來的畫畫的才能,麗姬平時也少個陪著說話的人,咱們來打一個賭,你拿著我的薦書去參加下個月初的選拔,若是選上,你便安心在玄音閣學習音律,若是落選,便到我府上來做個門客,陪伴麗姬。怎么樣,可敢賭么?”
杜元樸這半天被排斥在外,插不進話,不禁暗暗著急。
李承運所說的這個賭,完全超出了眾人事先的預想,文笙去參加選拔,不確定的因素太多了,不敢說就一定會被選上,到時贏了還好,一旦落選,那今日這張薦書豈不是變成了賣身契?
萬萬不可,此事還需從長計議。
文笙一時沉默未語,她也在掂量著這件事的得失利弊。
不答應李承運,薦書拿不到,有鳳嵩川作梗,參加玄音閣收徒選拔無望,若是答應李承運,萬一失利,便需屈身李承運的手下做個小小門客……
可若是不參加玄音閣的收徒選拔,她還有什么辦法救師父和戚琴?
兩相比較,她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話說回來,只要那選拔是公平的,她自當奮力爭取,怎么可能落于人后。
文笙長長吁了口氣,問李承運道:“國公爺,此乃是君子約定么?”
李承運怔了一怔,隨即長聲笑道:“是。你放心,本國公既給你出了薦書,自也盼著你進入玄音閣,從此飛黃騰達,這樣才不失我的面子。絕不會動用權勢,去影響選拔的結果。”
文笙這個時候還能如此冷靜而慎重,叫他更是另眼相看。
他已經猜到這小姑娘會給自己什么答案了。
果然,文笙聽了李承運這話顯得如釋重負,痛快地道:“那好,國公爺,咱們一言為定。”
李承運哈哈一笑,笑聲爽朗:“好。麗姬,你去把薦書拿給她。你和杜先生可都在場聽到了,正好可以做個見證。”
麗姬似笑非笑嗔了他一眼,轉身進了屋去。
停了停,她手里拿著早就寫好了的薦書出來,遞給了文笙。
寫薦書所用的桑皮紙厚薄適中,背面黃粉加蠟,灑以金片,正面右下角蓋有陽文“建昭年玉版箋”的朱印。
一看便是內府所制。
與這張出身高貴,普通人根本見都見不到的紙相比,李承運的薦書寫得到是平平無奇,只有干巴巴的兩句話。
這個大家應該都差不多,能如此最好。
文笙仔細看了看,小心將這張“賣身契”收好了。
李承運便同麗姬說自己還有別的事,交待杜元樸和文笙陪著麗姬說會話,這才帶著笑意離開了院子。
李承運一走,便有小丫鬟過來,畢恭畢敬地問麗姬有什么吩咐,麗姬揮了揮手,叫她趕緊帶著人把樹上的鳥籠子全都摘下來拿走,小丫鬟帶著笑應了。
麗姬又命人就在院子里擺上桌椅,上了一桌子茶果點心,請文笙和杜元樸落座。
這一看就是要長談的架勢。
文笙和杜元樸坐下來,麗姬拿出了那幅畫,聽杜元樸回憶他當年陪著紀南棠在含茲的見聞。
等文笙和杜元樸走出國公府,已是天將中午,兩人回了平安胡同,和李曹把這結果說了說。
相較李杜兩人憂心忡忡,文笙到是挺想得開,還安慰兩人道:“放心吧,就算真不成,也不過做做門客,又不是真的賣身為奴。到時說動了李承運去跟二皇子把人要出來,殊途同歸也沒什么不好。”
話雖這樣說,那兩個人都知道文笙的脾氣,知道她不過是說好聽的來寬慰自己。
李曹道:“還有剛好十天的時間,你什么也別做,什么也別想,就專心備考,我和元樸四處走走,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么內部的消息。”
文笙笑了笑:“兩位對我總要有些信心啊,只要這選拔尚算公平,我自信不會出什么意外。”
這天下午,文笙悄悄回到了東風巷的宅子,她的琴還在這邊。
只剩下十天的時間,她準備關了門靜下心來,好好練一練琴。
誰知道,當天晚上,便有不速之客到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