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鷺修鼓是臨時抱佛腳學了那么兩下,自然不能同樂君堂的侍者相比。
不過好在他們八個人真正練四鼓的時候本就不多。
何況就算這鼓派上用場,怎么都會落在知情人手里,絕不會最后關頭在這上面露了破綻。
楊蘭逸到了馬場就算安全了,文笙心里一塊石頭落了地,想想好些天沒能專心地撫琴練鼓,未免渾身不舒服,便想接下來這兩天和大家一起好好練一練,誰知事與愿違。
當天鐘天政來得有些晚,看樣子下課后不知又忙什么去了,他悄悄告訴文笙,此次去江北大營議和,鳳嵩川很可能會主動請纓。
文笙登時便皺了皺眉。
她想起了杜元樸同她說過的“不奉旨不能離京”的那番話來。
此次南崇議和對鳳嵩川而言到真是天賜良機,只看建昭帝愿不愿意派他前往。
文笙想了想那老皇帝素來行事,覺著還真是大有可能。
只看他把鳳嵩川派去給符良吉做副手,就是提防軍中成了鐵板一塊,如今紀將軍風頭正盛,他更不可能把與南崇談判議和的功勞叫符良吉一并得了去。
文笙想要知道更確切的消息。
她抽空去了一趟平安胡同,從杜元樸那里出來,又特意去國公府見了李承運。
兩邊跑下來,她便知道鳳嵩川奉旨去江北基本上已成定局。
李承運更向她透露,此次去與南崇議和圣上欲派出一正一副兩位欽差,最初曾動念想叫他去,大約是考慮他和鳳嵩川不合,建昭帝又改了主意,這兩天頻頻宣召大駙馬進宮,如無意外,正欽差應該便是大駙馬了。
文笙不禁權衡起了鳳嵩川此去江北對她的利與弊。
這一去,他直接對上王光濟,勢必如一點火星扔進干草垛,迅速蔓延成沖天大火。
遠離京城,局勢又是一片混亂,正是除掉這廝的好時機。
這么說自己也必須要走一趟江北了。
若是王光濟收拾得了鳳嵩川,她可以視時機推動一把,若是鳳嵩川占了上風,那她該出手時就得出手了。
絕不能叫這個禍害再活著回到京城。
打定了主意,文笙開始安排起了離京的事。
和她一起離京的,明里有戚琴和云鷺,暗地里還有一個楊蘭逸。
對外的理由是要帶著戚琴尋訪名醫治療他那只傷手,而后送其返回故鄉。
離京是戚琴主動提出來的。
王光濟那里不但有張寄北,還有很多羽音社的樂師。
眼下羽音社正面臨著巨大的考驗,戚琴嘴上說叫張寄北和高祁看著折騰,心里還是挺不是滋味的,等文笙這邊情況一安穩下來他就想要離開。
文笙原說叫他等一等,這會兒正好同行。
三日之后,圣旨下來,果像李承運說的那樣,大駙馬和鳳嵩川即刻起程趕往江北大營,代表朝廷和南崇方面商談停戰事宜。
文笙現在是玄音閣的學生,要離開京城這么長時間不上課,需得向閣里請假。
好在這假向自己的師父請就好,卞晴川很痛快便準了假,叮囑她注意安全,早些回來,別耽誤了秋試。
相比之下,同樣想要離京的鐘天政假就不那么好請了。
鐘天政這時候離京想要做什么不問可知,文笙在他同自己說起這個的時候訕訕一笑,暗忖最好譚二先生別準鐘天政的假,江北的局勢已經夠亂的了,再加一個鐘天政,不知要掀起怎樣的腥風血雨。
而且他心思莫測,有他在,自己對付鳳嵩川不知會不會生出變數來。
不過想也知道,他既然明白同自己說了,就必定會成行,至多晚動身幾日。
臨行前文笙又分別去見了李承運、杜元樸以及譚瑤華,一為告別,二為了拜托諸人于自己不在的時候多多照拂師父王昔。
此行多有危險,雖說他們現在勉強算是三個樂師再加云鷺一個武林高手,也不敢保便不會有失,王昔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合跟著奔波涉險,只好呆在京里等待消息。
她沒有向人透露離京真正的目的。
全都準備妥了,等欽差的車駕前腳一離開奉京,云鷺便趕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夾雜在人堆里出了城,遠遠綴著跟了下去。
車里坐著一老兩小,文笙帶著古琴“太平”和一只鼓,戚琴帶著他的胡琴,就連楊蘭鷺都另外準備了一支骨笛。
這次往返江北時間估計不會短了,文笙怕耽誤了學習,還帶了幾本書出來,路途漫長,無事的時候正好拿出來琢磨一下。
盼了這么久,楊蘭逸終于如鳥雀離籠般逃出了生天,尤其此番竟得和文笙同車而行,飄飄然忘乎所以,嘴幾乎裂到了耳朵后,即使戚琴就坐在他身旁,也不能阻止他沒話找話地和文笙不停套近乎。
直到文笙忍無可忍,將手里的書合起來放到一旁,拿出來那八十萬兩的欠條沖他抖了一抖,楊蘭逸這才苦著臉安分下來。
欽差的車駕隨行人員近千,看樣子鳳嵩川此番把親信全都帶上了。
半日之后打尖休息,戚琴提議:“咱們幾個自京里跟出來,都是熟面孔,太扎眼了,得找幾個生人靠近了瞧瞧,不然有什么變故都不知道。”
戚琴所言也正是云鷺擔心的,對方隊伍中有不少都是軍中好手,機警敏銳,包括鳳嵩川本人,那廝成名多年,武功想必在自己之上,往南去的路云鷺也不是很熟悉,只能隔著數里追在對方的屁股后面,幸好欽差車駕經過之處引起的動靜很大,才不至于跟丟了,要這樣下去,還不如先行趕到江北等著他們呢。
要找幫手的話……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就都落到了楊蘭逸身上。
楊蘭逸還當自己臉上有什么臟東西,趕緊低頭擦了擦,這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你們都看我干什么?我不認識什么人啊。”
大伙聞言都露出了了然之色,云鷺不光把目光移開,連頭都轉到了一旁。
楊蘭逸生怕大家由此看不起自己,辯白道:“我爹說了,我只要考上玄音閣,就算是給王、楊兩家長臉了,別的一概不用管,叫王十三去做就行。這一路上是有不少人和我姑父認識,都是王十三同他們打的交道,姓張的姓李的每天亂哄哄,不過請我吃過幾回飯,誰記得住都是做什么的。”
文笙聞聽此言,腦海里不禁浮現出了楊蘭逸蓄著胡子年老的模樣,暗自扶額:就是因為他爹這么嬌慣著,才把小少爺養成了這般模樣。
知道楊蘭逸指望不上,云鷺道:“欽差路過,這么多官兵出動,沿途的江湖幫派肯定要派人過來一探究竟。待我今天晚上去會會他們,看能不能有所收獲。”
也只好如此了。文笙道:“云大哥,我陪你一起去。”
戚琴手若是不受傷,論實力自然要高過文笙,但他如今相當于左手少了一根手指,“三更雨”大打折扣,戚琴自己也知道,叮囑道:“你們兩個千萬小心。”
楊蘭逸一旁聽著心癢,在他心目中顧姑娘別看年輕,那可是位深藏不露的大高手,王十三在他姑夫手下也算是數得著的厲害人物了,平時拽得很,自己說他一句,他有十句話在那等著,結果偏就在顧姑娘手底下栽了個大跟頭。
王十三那晚的狼狽相被楊蘭逸看個正著,他怕楊蘭逸回頭跟王光濟以及眾位兄弟們多嘴,收拾好了之后以他是為了楊蘭逸赴湯蹈火掉糞坑為由,硬是逼著楊蘭逸發了個“打死都不說”的毒誓。
所以楊蘭逸對文笙崇拜得不行,一聽文笙要和云鷺夜里出去,連忙道:“算我一個,算我一個。”
戚琴嚇唬他:“他們兩個一起出生入死,彼此默契,萬一出個什么事也能逃出來,你跟去添什么亂?你是不是沒被鳳嵩川抓著難受啊,非得自己送上門去。”
楊蘭逸不服氣:“我也是樂師,再說我跟著顧姑娘呢,會出什么事?”
文笙汗顏,只好勸他:“你先在客棧照顧一下戚老,我們很快回來。今天晚上主要看云大哥的,他武藝高強,接近對方行營才不會被發現,我去也只是離遠接應一下。”
楊蘭逸這才勉強答應:“好吧,我聽你的。”
文笙說叫他照顧戚琴,其實情況反過來還差不多,她和云鷺走了之后,楊蘭逸嘟著嘴不說話,心里暗自嘀咕:“你這老頭兒,好不會說話,憑什么說本少爺跟去就是添亂?你才是添亂呢,要叫本少爺照顧你,想得美。”
戚琴一輩子久歷風霜,笑一笑自去做自己的事,哪會跟他一般見識。
果叫文笙說中,她和云鷺離開前后不到一個時辰就返回了客棧,戚琴見兩人神色如常,身上沒有什么異狀,這才放下心來,問道:“情況如何?”
云鷺道:“沒遇上江湖中人,到是在那周圍顯眼的地方發現了幾處標記,明顯是有人剛剛才畫上去的,不知什么意思。”
文笙去找來紙筆,將那標記原樣畫了出來:“戚老,你看,就是這么個圖形,你可曾見過?”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