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三十七章 做媒(二合一)

晚上李承運設宴款待符良吉一行。

等吃完飯時間尚早,張宿看氣氛不錯,李承運雖然不如傳聞中風趣,言行舉止到也挺親切,便試探著提了提他們此番來,帶來了朝廷的密旨。

李承運反應很淡漠,請他們前往旁邊的小花廳詳談。

符良吉見對方沒有跪倒接旨的意思,主動找到臺階下,言道他們只是奉命先與程國公見個面,雙方就大梁眼下的局勢進行磋商,從而免了李承運跪拜。

李承運平靜地接受了。

落座之后,他沒有提密旨的事,率先發難:“去年接到皇帝舅舅過世的消息,本國公剛剛脫困,因為傷勢太重,南棠將我送來離水,請了名醫診治,故而未能回京去拜祭,實為畢生之憾。本國公到是有個疑惑,圣上春秋鼎盛,我等離京時還好好的,怎么會突然駕崩?張總管,你在宮里當差,想必對其中的隱情很清楚了。”

張宿“啊”的一聲,呆怔怔望著李承運,一時竟未反應過來。

對方這是什么意思,真懷疑攝政王或是譚皇后暗中做了手腳?還是想要以此為借口,和奉京徹底撕破臉?

翻臉豈不意味著他腦袋落地,再也回不去奉京了?

張宿咽了口吐沫:“國公爺,先帝為國操勞,身體一直不好,國公爺被俘的消息傳回京里,他更是整夜整夜睡不著覺,后來二皇子和東夷人勾結,想要打回奉京。先帝聞訊后當場吐血昏迷,很快就起不來床了,他老人家駕崩真沒有什么隱情。”

李承運未置可否,大拇指輕輕摩挲著茶盞外沿。不知在想什么,花廳內陷入了沉默。

張宿不免有些心驚膽戰,往左右看看,指望著有人幫他說兩句。

魯茂遲疑著想要張嘴。李承運已經抬起頭來,上身往前傾,這個姿勢氣勢很強,不知不覺間他完全搶占了主動。

“那諸位此來,是想與本國公說什么?想要接收東部的幾個州?”

張宿完全搞不懂自己明明是個副欽差,怎么就成了李承運主要針對的對象?

他張了張嘴,補充道:“國公爺,您這次功勞很大。萬歲有意封您為王,世襲罔替,封地……在幾個州之間任選。”

他終于把朝廷開出的條件說出來了。

李承運放下茶盞,挑了一下眉。

這個表情使得同他熟悉的魯茂又找回了些許奉京時結伴玩樂的感覺,但李承運接下來要說的話,卻叫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收回去也不是不行,封王什么的就算了。諸位大約聽說過,本國公被俘的時候,東夷人索要兩千萬兩的贖金。后來我變賣了國公府的祖產和我娘的遺物,再向親戚朋友們借了一些,堪堪湊出這個數來,不過不是拿來交贖金的,我將它全部用在了紀南棠那里。”

若說之前符良吉幾個還不會相信,可今天看了紀家軍水軍的規模以及船只數量,三人心里都生出“原來如此”之感。

怪不得李承運在離水的府邸寒酸成這樣。

兩千萬,好大的手筆。李承運這是想和朝廷算算賬。索要這筆錢么?

李承運淡淡而笑:“這些,是我心甘情愿掏的,無需朝廷負責,但這還遠遠不夠。兩年來,為將敵人趕出大梁。我來借錢,由紀南棠作保,我們欠了各大世家以及商賈差不多有兩三千兩銀子,除此之外,近二十萬大軍的餉銀一直欠著,還有傷亡戰士的撫恤。”

符良吉三人目瞪口呆,照李承運所說,這幾項加起來,必定是個恐怖的數字。

“我怕還有欠的賬一時未想起來,三位不如就在離水先住下來,我派幾個具體管這個的官吏,一筆筆當著你們的面算清楚,也好回去和攝政王、譚老國師稟報。”

不管李承運真正的打算是什么,他對此事的態度無疑叫符良吉三人放下心來。

無它,如此一來,他們三個就可以順利回去交差了。

至于奉京方面能不能拿得出這筆巨款,那是楊昊御等人接下來要頭疼的事,和他們關系不大。

欽差正使符良吉雖然同紀南棠關系不錯,私心里卻并不想見到這個名義上的學生起兵造反。

這幾年不太平,老是打來打動,早將奉京的官員們都打怕了,符良吉也是如此,一提打仗,就覺著腦仁疼。

在離水安頓下來之后,他瞅了個空,私下去見紀南棠。

坐下之后,屏退左右,只剩他們兩個,符良吉斟酌了一下,開口道:“南棠,其實老夫這次來,還有一件私事,想要問問你的意思。”

紀南棠心里涌上了一絲古怪,他以為恩師是要勸他接受朝廷的旨意,早早交出兵權,做個名留青史的大忠臣。

私事?是指什么?

就聽符良吉笑道:“南棠,你叫老夫一聲‘恩師’,我厚著臉皮也就應承了,其實于兵法,老夫沒有教過你一言半辭,相反,論起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本事,你遠在我之上,這個天下人都知道。若說世上有那一千年才能出一個的將帥之才,那說的就是南棠你了。”

紀南棠忙恭敬起身:“恩師謬贊。恩師對學生一路扶持,關照良多,沒有恩師,也不會有南棠今日。”

符良吉微微點了點頭:“這話到也不差,也是你聰明,很快就明白了剛極易折的道理,雖然不愿隨波逐流,人情世故上總算過得去。南棠,當日你未及弱冠,在奉京嶄露頭角,我便非常看好你,還生了與你做翁婿念頭,可惜你那時已有婚約在身,是玉兒沒有這個福氣。”

符良吉說得動情,以袖口按了按眼角。

紀南棠嘆道:“不。是學生福薄……”

符良吉的話令他想起早早過世的發妻和無緣一見的孩子,若非他常年在外征戰,連家也沒空回,妻子就不會整日里擔驚受怕。多半也就不會出事。

這么多年一想起這個來他就覺著內疚,不愿再拖累另一個女子。

這時候,他差不多猜到符良吉接下來要說什么了。

果然,符良吉嘮了一會兒家常。感覺差不多了,轉入了正題:“這么多年,你一直在外頭帶兵打仗,如今也差不多該安穩下來了,考慮一下娶妻生子,你立下如此大的功勞,總要叫子孫后代沾沾光吧。”

紀南棠遲疑了一下,不知該如何答復符良吉。看樣子恩師此來,除了做說客,還兼著做媒。

符良吉擠了擠眼睛:“我這次來之前,家里的門檻都快被人踩斷了,都是京里有頭有臉的人物,排著隊想要和你結親。我叫你師母打聽了一下,還真有幾個閨女挺不錯。”

紀南棠苦笑。事情絕不會像恩師說得那么簡單。

“恩師,天下未定,我現在無意于此。”

“胡說,打仗就不吃飯不睡覺了?看看你手下的那些將領,哪一個不是老婆孩子一大堆。”

符良吉摸了摸胡子,眼睛里精光一閃:“我和你師母幫你選了一家,既門當戶對,姑娘又溫柔懂事,最主要的是你未來的老泰山十分看好你,嫡女做續弦。人家不但心甘情愿。還主動說要配送大筆的嫁妝。”

紀南棠有些無奈,又不能不問:“不知恩師說的是哪一家?”

符良吉得意道:“是清鄉侯的小閨女。清鄉侯雖然打仗不怎么樣,可家教不錯,這個小女兒年方十七。聽說很是知書達理。最重要的,是嫡女哦。”

紀南棠不禁有些意外。

清鄉侯趙寶衡是何許人也?符良吉說他打仗不行那是真的。去年正月里趙寶衡率領五萬京兵,在永昌的興城迎戰勤王軍,兵力明顯占優的情況下,被鐘天政殺得全線潰敗,乃至丟了永昌。

但趙寶衡逃回奉京之后卻是什么事也沒有,沒人追究他,就連他手里的兵權也沒有收回去。

只因這位有個特殊的身份,他是楊昊御的岳父。

眼下楊昊御的兒子坐上皇位,孝王妃成了太后,趙寶衡的地位更加穩固,畢竟歷朝歷代有換皇后的,可沒有換太后的。

紀南棠理解符良吉為什么要強調嫡女,也就是說,恩師幫他牽線的,竟是趙太后的親妹子,一個娘肚子里出來的。

清鄉侯有意結親,只能是楊昊御的意思,這可比楊昊儉當初暗示將守寡的四公主嫁他有誠意多了。

符良吉悄聲道:“怎么樣?這娶的不但是老婆,還是塊免死金牌哦。”

恩師一片好意,紀南棠不好一口回絕,婉轉表明態度:“我聽說攝政王一系與譚老國師、太皇太后關系十分緊張。”

符良吉擺手:“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么……”說到這里,他不禁微微一怔,明白了紀南棠的言下之意。

他不想去京里,給楊昊御當槍使。

哎呀,這可怎么辦?

其實要叫他說,不管哪朝哪代,朝堂上也不會一團和氣,總是吵吵鬧鬧,私下里小動作不斷。只要好生維系著平衡,就不會演變成明刀明槍殺官逼宮。

眼下和譚夢州比,楊昊御明顯處于弱勢,才想出這個主意來,尋求和紀南棠結盟。

這都不是大事。

可紀南棠明顯不想參合,罷了,親事他還可以美言,這等關系到身家性命的事,還是別勉強的好。

符良吉拿手點了點他,以一種恨鐵不成鋼的語氣道:“你呀,若真那么想和李承運綁在一起,延國公有位嫡親孫女,聽說還在玄音閣上過女學,不妨考慮考慮?”

紀南棠無語。

符良吉執著于幫他牽紅線,但這些權貴家的小姐他確實不想高攀。

他又不是初入京時的毛頭小子,如何不知道大家族之間盤根錯節的關系,再說他也沒那必要靠裙帶站穩腳,哪怕對方是李承運的妻族。

不過符良吉的一番話到是提醒了他,今天這是符良吉和他說這事,要換了李承運來提,他又該怎么拒絕?

沒想到一把年紀,突然成了搶手貨。

看來需要去跟老娘說一聲,叫她就在這附近幾州找個家世清白知根知底的姑娘,趕緊定下來,省得大家以此來打他主意。

符良吉月老沒做成,到也沒有再堅持,笑道:“你當如今只有你被惦記么,眼下離水還有一位,真是一家女百家求,不過這個我和你說沒用,得請國公爺做主。”

紀南棠一怔,下意識就想到了顧文笙。

一個女子,能牽動京里那些貴人的心,自是除了文笙不做第二人想。

做為一個大樂師來講,文笙年輕得過分,可做為一個未嫁的姑娘家,她可是大大超齡了。

紀南棠雖然說不準文笙芳齡幾何,但他聽說她就有些年頭了,誰要求娶文笙,該不會像自己這樣的,想娶回去做續弦吧?

紀南棠將文笙引為知己,他自己雖然對文笙沒意思,但一想或有鰥夫央了符良吉來做媒,就覺著有些不舒服。

“到底是什么人?我可曾認識?”

沒想到符良吉不知是不是出于報復心理,竟還賣起了關子。

“我不告訴你,免得你又有許多道理說。這事只能同國公爺商議。”

但其實告訴李承運與告訴紀南棠也沒什么差別。

不過兩天,紀南棠就從李承運那里了解到了實情。

奉京方面對文笙感興趣的不是旁人,竟是譚老國師。

譚夢州請符良吉帶了句話,當日他的第五孫譚瑤華曾想要求娶文笙,他這當家長的同意了,可惜后來沒了下文,如今瑤華已經不在了,但譚家子孫還有好幾個沒有娶妻的,隨便文笙挑,看中哪個都可以。

譚家愿以完整的妙音八法為聘禮。

到時候,樂師一道的佼佼者盡出一門,切磋研究,相互促進,豈不快哉?

紀南棠聞言嚇了一跳,道:“譚老國師這是怎么了,如此沉不住氣。”

李承運亦道:“是啊,沒想到他竟然將姿態放那么底。這消息若是傳出去,只怕天下都會隨之震動。”

他們不是樂師,不知道《希聲譜》的價值和魅力,所以覺著匪夷所思。

“譚家符合條件的有幾人?”

“若不管年紀相差,總有六七人吧。”

紀南棠不禁咋舌,李承運嘆了口氣:“這事我們擔心沒用,早晚瞞不住她。還是將她叫來一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