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討厭,太討厭了。”王十三念叨。
說完了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剛才的表現,又擔心文笙覺著他好勇斗狠,亂得罪人,道:“這老小子鬼鬼祟祟,肯定沒和咱們說實話,十三爺看人還是有兩下的,反正我覺著他不像好人。”
文笙先是對他的自吹自擂進行了嘲笑:“十三爺看人有兩下?”
王十三趕緊道:“可不是嘛,你想想,我從剛認識就看你順眼,雖然那時候咱還不是一伙的,我沒事就愛往你身邊湊,叫你欺負得,嘖嘖,可吃了多少虧。”
文笙忍不住樂了,她也想起了當初那些事,十三那會兒看上去賤兮兮的,她從老鷹巖上怒氣沖沖下來的時候,可沒想到會有今天。
王十三洋洋自得:“十三爺那會兒壓根兒沒想過報復回去,這不,苦盡甘來了。”
文笙笑了一聲:“好吧,算你有理。我與你的感覺也差不多,這個人必不像他說的那么簡單,不可掉以輕心。不過他也算給我提了個醒,還好有今天,否則我都快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希聲譜》也不是萬能的。”
文笙選擇相信她和王十三的直覺。
杜元樸既然傳信說,此刻浦川聚集了很多來意不明的勢力,這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個可以克制《探花》的人,只怕不是巧合。
“那人武功路數上可能看出點什么?”
王十三道:“說真的,這個難倒我了,他剛才那兩下不像是大梁各大派的武功,古里古怪,要是我以前見到過,絕不會不記得。”
“這樣……”
王十三有些不甘心:“下次再遇上,等我拿刀槍不入陰他一下。”
甩掉了盯稍的,王十三快馬加鞭,連夜驅車直奔浦川。
關中他之前雖然來過幾次,路卻不是很熟。還好提前在鄴州軍中弄了張地圖研究一番,一晚上沒有走冤枉路,等第二天上午,離浦川只有十余里了。
王十三將車停在路邊。跳下來伸個懶腰,順便歇一歇馬。
“差不多就這附近,說是有個黃莊村,他們在村子里留了人。你等我找找,累不累?等進了村子你好好歇歇。我還有一套壓箱底的推拿手法,專門留著給你解乏用。”
文笙在車里笑了一聲。
這一晚上她時不時還能打個盹,王十三卻是絲毫不得閑,本來文笙想著十三白天往返鄴州就累了一整天,頗有些心疼,一聽他還有心思想這個,那心疼也就全都變成了好笑。
到底是習武之人有個好身體啊,十三精力真是充沛。
“笑什么,我說真的。”
文笙笑應:“好啊,只要你不怕又流鼻血。”
因為《明日真經》那回事。文笙在與王十三相處中變得格外大方,對他諸多縱容。
王十三喜道:“說好了啊,我保證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他是典型的記吃不記打,就算事實證明每到最后遭罪的都是自己也樂此不疲。
王十三活動開了,瞅著前后無人,在路邊上耍了一通拳,這才牽著馬,沿著腳下的泥土路找下去。
快中午時兩人終于找到了黃莊村。
村子不大,位于一條小河邊,站在村口。只見破破爛爛十幾間草舍,旁邊田地里亂蓬蓬長得全是雜草,村子里連個人影都不見,也沒有炊煙冒出來。若非文笙和王十三此刻正站在村碑前,很難相信這里就是和自己人約好了見面的地方。
王十三很是掃興:“這破地方,沒法住人啊。”
文笙道:“進去瞧瞧再說。”
兩人進了村,果見一間間草舍東倒西歪,不知多久沒有修繕過,里面空蕩蕩的。落滿了灰塵蛛網。
看樣子像是許久以前全村老小一起逃難去了,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帶走,剩下幾間空屋家徒四壁,簡直到了連蟑螂都能餓死的地步。
王十三站在村子當中,氣沉丹田,喝道:“我說,有喘氣的沒有?”
村尾一間房舍后面有人應聲:“有,有。”
一個衣衫襤褸的漢子從空蕩蕩的雞舍旁鉆出來,苦著臉道:“兩位可是來了。”
文笙驚奇地認出了來人:“這不是董濤董大哥么?”
董濤抬手摸了一把臉,見手心上全是黑灰,苦笑道:“顧姑娘眼真利,這樣都能認出我來。”
文笙意外:“杜先生傳信說黃莊村這邊有自己人,沒想到竟是董大哥。”
董濤那可是李承運的心腹,當初李承運被東夷人擒住,他和曲俊二人受魯氏重托,帶了巨款為其奔走,還曾與文笙、鐘天政跑到于泉走過一遭。
李承運獲救到了離水之后,曲俊護送魯氏等人前往會合,而后留下來,護衛李承運和他的家小。董濤卻一直未露面。
不過文笙因為于泉一行對董濤印象極深,雖然許久不見,他又渾身臟兮兮的,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還是一照面就認了出來。
跟著她就明白了:董濤會讀唇之術,這樣的人天生就是干碟報的料,到離水做護衛反而浪費人才,不用說,李承運派在奉京的那些人應該是董濤管著,杜元樸也是因為這個,才請他跑這一趟。
董濤也是因為與文笙早就相識,此次見面沒有覺著拘束,抱怨道:“我上了杜先生的當,他說關中聚集了很多江湖人,他手下的那些斥候怕是不頂事,我也想著有日子沒見著顧姑娘了,又想認識一下深入虎穴救了國公爺的王將軍,這才欣然走這一趟。”
說話間,他抱拳向著王十三一躬到地。
王十三向來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董濤對他行此大禮,言語尊重,他也連忙客氣回禮:“什么將軍,芝麻綠豆一個小官兒,還是朝廷封的,不見外的話兄弟相稱就好了。”
董濤笑道:“王老弟立此大功,早晚的事。”
文笙覺著董濤變得比之前會說話了。
董濤轉過身來,繼續道:“誰知道他這么不靠譜。害我三天前就來了這鬼地方,這還不算,什么吃的也沒帶,還不敢離開。若不是河里還能捉兩條泥鰍,我就只有掘土挖蚯蚓吃了。”
文笙很是同情,她對大大小小的爬蟲都有一種懼意,想想蚯蚓,不由打一個寒顫。道:“我們車里還有點吃的,昨天下午烤的燒餅,不知道董大哥……”
董濤是真餓壞了,一聽這話眼睛冒光:“要,要。我自己去拿。”
文笙和王十三陪著他去拿吃的,董濤到河邊洗了洗手,也不嫌燒餅冷硬,接在手里狼吞虎咽。
王十三在旁壞笑:“我們早不知道,昨天才接了信,要知道董大哥這么受罪。早插了翅膀趕來了。”
董濤只管悶頭吃,連塞兩個燒餅進去,才抹了把嘴,道:“真香,奶奶的,肚子總算不咕咕叫了。”
文笙笑道:“你先簡單墊墊,這附近哪還有村落,咱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先把午飯解決了。”
董濤擺手:“可別。除了這鳥不拉屎的地方,旁的村子都被蜂擁而來的人住滿了。這樣吧,你倆先在這里等等,我去弄點吃的。”
董濤如此小心。文笙也隨之慎重起來。
他的意思是自己一露面就會被盯上
這里離著浦川還有十幾里路呢。
董濤抬腳欲走,突又想起一事,伸手在懷里一摸,拿出一卷書冊來,遞給文笙:“你先看看這個,等我回來再說。”
董濤走了。文笙將手里的書冊打開。
王十三好奇地湊過來看,只見那書冊封面上寫了三個篆體字,紙張看著挺新,雖然這本書在董濤身上揉搓了好幾天,卻明顯是新裝訂不久,問道:“什么東西?”
文笙知道王十三不認得那三個字,手在上面拂了拂,輕聲道:“這寫著希聲譜。”
王十三嚇了一跳:“當真?”
文笙將書打開,從頭到尾仔細翻看了一遍,搖了搖頭:“假的。”
王十三松了口氣:“我說呢,要這么容易就能拿到《希聲譜》,那些人還不得瘋了一樣找你……”
他話未說完,猛地頓住,與文笙面面相覷:他們知道是假的,可此刻聚集在浦川的眾人卻不知道,就算文笙說這書是假的,那些人也很可能根本不相信,以為她是不肯承認,故意推脫。
好煩啊,是誰覺著還不夠亂,在里面攪風攪雨?
文笙將書丟在了一旁。
她盼著董濤趕緊回來,好問問他自哪里弄來的這本書。
雖然明知道不大可能,文笙還是忍不住希望這書難到手一些,那樣的話流傳得還不會太廣。
過了足有一個多時辰,董濤才帶了一大包吃的,匆匆趕回來。
三人在河邊找了個干凈的地方,鋪了油布,圍坐著吃午飯。
董濤問道:“怎么樣,那本書可看了?”
文笙皺眉:“書是假的,哪來的?”
董濤看上去對這結果早有預料:“在浦川城里花了五十兩銀子買的。”
王十三“嘖嘖”兩聲:“這錢真好賺。買的人多不?”
“還成。能大老遠趕來浦川的,誰還差這五十兩銀子?萬一是真的呢。只是賣書的人很油滑,身手不錯,還有同伙,我跟了他三天,最后都跟丟了。”
董濤沒將這事看得多么嚴重,可文笙臉色卻有些不好看,她想起自己辦學堂的那個主意來,要是這么多人拿著假曲譜找上門,她也不用干別的了,光每天應付這些人都得累死。
“這可真是沒本的買賣,一個人五十兩,一千個人就是五萬兩了。嘖嘖,比打劫來錢都快。”王十三佩服道,“那伙人現在還在浦川么,我覺著很有必要去會會他們。”
“不清楚。”董濤好奇地望了一眼王十三,這位不愧是草莽出身,招安過來的,這是打算要去黑吃黑么?
文笙問董濤:“聽說浦川各方勢力云集,不知詳細情況如何?董大哥可知道譚家諸人下落?”
董濤是跟著譚家人離京的,若說真正的《希聲譜》落在譚五先生手里,他多少應該知道點線索,總不會只拿一本假書出來就完事了。
果然,董濤道:“我也正要說這個。譚家眾人離京之后直奔關中,到了浦川附近突然兵分幾路,譚家的武師很厲害,我不敢太過靠近,所以跟錯了人。不過沒過兩日,我聽他們閑談,還是搞明白了譚五先生的去處。”
王十三聞言頓時將那伙賣假書的人拋到了腦后,畢竟比起真正的《希聲譜》來,那些都是細枝末節。
“快說說,他去了哪里?”
“他找了當地官府牽線搭橋,去了袁家集。”
文笙恍然:“袁家?”
“不錯,他在袁家足足呆了有一兩天,不知做了些什么。打從那時候開始,袁家集住進了很多官差,袁老爺子的家更是重中之重,別看浦川這會兒涌進了很多江湖人,袁家集離浦川不過三四十里路,到還相對安靜。”
“他離開袁家之后又去了哪里?”
董濤攤了攤手:“他曾和譚家人在浦川短暫聚集,而后又分散開,再去哪里我就不清楚了,杜先生傳信說叫我來這里等,見面之后什么都聽你的。”
文笙沉吟:“譚容華說譚五先生拿到了《希聲譜》,肯定不是這本假書。”
聽董濤說浦川那么亂,她不大想去參合,但就這么回去又心有不甘。
董濤試探著問她:“顧姑娘,要不咱們也去袁家看看?”
文笙眼睛一亮:“有辦法避開那些官兵與袁家人接觸?”
董濤笑道:“不用避啊。我臨出京的時候,杜先生怕有用到官府的人,幫我弄了幾封信函。都是朝廷里的達官貴人,而且外人也不知道他們和國公爺的關系。”
文笙笑了:“杜先生真是料事如神。”
三人吃過飯,簡單收拾了東西,直奔袁家集。
到了附近,文笙想一想,叫王十三停了車:“我還是喬裝打扮一下吧。董大哥,你說咱們是裝成治病的郎中,還是贈書的書生?”
她隨即搖了搖頭:“都不合適。先問問袁老先生的病情如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