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六十四章 衣缽(二合一)

第四百六十四章衣缽(二合一)

島上的這口水井十分顯眼,井沿是以黑黃兩色的石臺砌成,四周圍了八根黑色的石柱。

石柱飾以金色龍紋,其中一根石柱上還停了一只展翅欲飛的小鳥。

那只鳥雀渾身青碧,文笙細端詳才現它是用翡翠雕琢而成,這塊翡翠本身便有近乎于天成的石花,再加上工匠的巧手,維妙維肖的,打眼一看,幾可亂真。

而這只鳥雀停在此處,其中到是頗有深意。

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

青鳥已然出現,神山豈非不遠?

白云塢主帶來的其他人散開準備,文笙抱著琴上了石臺,走到井沿邊低頭觀察這口井。

這井有古怪,里頭的井水幾乎是滿的,只比井口低了尺余,文笙一探頭,就能看到水中自己的倒影。

一旁鐘天政問:“塢主,這口井有多深?”

白云塢主一臉期待:“多深?老夫也不知道,只知道井里的水與天女湖相通,除非天女湖干了,否則井水就一直這么多,我的幾位太叔祖不相信幽帝遺書所言,親自帶著百余名高手由井里向外汲水,日以繼夜,在這島上一住就是十余年,結果……不提也罷。”

“這口井,就是開啟幽帝隱居之處的機關?沒有人下去親眼瞧瞧?”

文笙覺著以白云塢諸人對此事的熱衷,不可能只做這么一次試驗。

“怎么沒有。”白云塢主滿面紅光,“我的太叔祖、祖父、叔伯,太多人試過,不管前頭多少人碰壁,總有后人不信邪,想奇跡說不定會生在自己身上。五十年前,我親眼看著叔伯一行三人下井去,一天之內,湖面上先后飄來他們的尸體。顧姑娘,你知道我們這一支等你等了多久。有生之年,蒼天眷顧,終于叫我等來了一個會用《希聲譜》的。”

說到這里,他眼中的熱切幾乎能將人熔化。

文笙沉吟道:“我也不是很有把握。怕結果會叫塢主失望。”

“不不,你肯定可以,不要妄自菲薄,幽帝晚年看重的只有《希聲譜》,旁的樂師給你提鞋子都不配。”

白云塢主眼中閃爍著瘋狂之意。絲毫不管這話在譚五先生和鐘天政聽來是個什么感受。

“你想一想,你親手開啟的,是幽帝最后的住處,里頭不但有他的遺產,還有他的傳承。你難道就不好奇么?”

文笙瞥了鐘天政一眼,以妥協的口氣道:“好吧,我聽塢主的。”

白云塢主跟著湊到井邊,扭頭對譚五先生笑道:“五先生是否要試一試?”

譚五先生未答,只是搖了搖頭。

他很有自知自明,譚家的“妙音八法”和《希聲譜》各有千秋。妙音八法側重于與人相斗,對著一口井,別說是他,就是換他父親譚夢州來,也拿這無知無識的井水沒有辦法。

此時文笙已經在井旁坐了下來,將古琴橫放膝頭,鐘天政不等白云塢主催促,斜靠在石柱上,將洞簫湊到唇邊。

白云塢主眼見二人做好了準備,目光灼灼。旁人識趣地全都不再作聲,孤島上一時落針可聞。

文笙起手,右手食指分別二三弦上輕抹慢挑,而后“打圓”。自外向內“拂”!

空弦散音,這是《行船》起始的一個小節,文笙彈來,真是熟到不能再熟。

井內水波微漾。

白云塢主見狀,又是緊張又是興奮。

鐘天政雙目微闔,凝神聽琴。手里洞簫遲遲沒有動靜。

其實他在合鳴這件事上欺騙了白云塢主。

中間經過了這么多事,他和文笙已經很難再找回當初的默契,琴簫合鳴哪里是那么好練?

真正在這段時間有所突破的是文笙的《希聲譜》,她終將《行船》和《點兵》合二為一,融會貫通之后,這一曲效果之強,叫鐘天政覺著有些恐怖,這也意味著在他倆再次練回合鳴之前,他再也鉆不了《行船》的空子了。

在白云塢主面前掩蓋這個事實,對他們倆個都有好處。

鐘天政等的,也就是文笙將琴聲里加進《點兵》的那個瞬間。

他只需像董濤那樣,濫竽充數,拿簫聲做做樣子就好。

文笙食指“拂”,名指“滾”,左手落于弦上“長吟”,右手同時接“短鎖”、“拍殺”!

她右手四根手指在弦間穿插如電,這一連串叫人眼花繚亂的指法做下來,就聽《行船》里赫然多出一道龍吟。

這聲音高亢激越,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

幾乎是與此同時,鐘天政吹響了洞簫。

井水起了反應,白云塢主看到水面上自己的倒影一時間在劇烈地搖晃。

好厲害!

會成功么?畢竟這道機關上一回開啟已是好幾百年之前的事了。

水是天下至柔之物,它無孔不入,因地制流,沒有常形。

所以枉白云塢的歷代塢主都有一身驚世駭俗的好功夫,卻是拿這口井半點辦法也沒有。

幽帝,其實是個非常固執的人,他說要研究《希聲譜》,可以連皇位江山全都不要,說要一個通曉《希聲譜》的后人來繼承衣缽,也能想出這么要命的法子,把他們這些真正的后裔全都隔絕在外,苦不堪言。

文笙低著頭專心致志彈琴,飄飛出去的琴音在井口處結成了屏障。

這屏障越結越厚實,竟然在半空里現出形來,給高懸天上蒼白的太陽一照,流轉著五光十色的光華。

這番奇景,不但叫那些白云塢的人吃驚,就連與文笙相熟的董濤和譚五先生都微張著嘴,恨不得伸手揉一揉眼睛。

沒有人敢在此時出聲響,生怕驚擾了文笙和鐘天政。

就連那白云塢主,眼睛死盯著井水,拳頭攥得“咔咔”響,也將唇抿成了一條線,面孔看上去有些扭曲。

此時屏障已經漸凝成一團刺目的白光。

隨著文笙左手上、下、往來,突然“掐起”,右手又是一記“拍殺”!

井口處的那團白光猛然沉了下去。

一時間文笙指上仿佛挽著千鈞之力,頭上隱隱見汗。

景帝對前來打擾他的后人要求實在是高。文笙這還是選對了路,靠琴聲凝結而成的屏障去壓迫井水,既是攻擊,也是防御。恰恰是她選定的兩支琴曲,可即使是這樣,她還是有一種面對浩瀚湖水,身上空蕩蕩,精力無以為繼的感覺。

若此時在彈的。不是師父所制,跟著她出生入死的“太平”,承受這么大的壓力,也不知會不會崩壞。

鐘天政不由攥緊了洞簫,修長的手指透著蒼白。

他聽出了文笙琴聲里的勉強。

這一路都沒有什么太好的機會,眼下所處的孤島周圍全是水,無法判斷是在什么地方,他覺著白云塢主之前所說應該不錯,他們正在一處迷陣中,不摸訣竅。游水很難脫身。

可若是文笙打不開這個機關,就只能冒險一試了。

顧文笙,依他對她的了解,既然答應聯手,應該不至于將他丟下。

只是沒有去幽帝墓穴里看一看,空著手逃命,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鐘天政胡思亂想的工夫,這光禿禿的孤島上突起異變!

隨著井里的水位逐漸下降,不知由哪里傳來機括運轉的“咔咔”聲。

這聲音一開始微不可聞,很快越來越響。

伴隨而來的。是強烈的地動。

大地在震顫,小島周圍湖水無風自動。

白云塢主這會兒已經將目光從水井收回,投向了地動最為劇烈的孤島中心區域。

大地裂開了條縫隙。

沙石滾落,煙塵斗亂。

琴聲未停。那裂縫越來越大,機括聲不再受到阻隔,由縫隙中清晰傳來,帶著許久未曾運轉的凝澀感。

一座烏黑的石丘從地底冒了出來。

眾人都是第一次見到這等奇景,就連被迫跟來的譚五先生和董濤,見狀都難抑激動。更不用說白云塢諸人。

石丘不大,外殼的黑色在陽光下泛著微光,此時地動逐漸平息,它周圍的縫隙都被滾動的沙石填滿,乍一看,到像是島上多出來一個半個高的墳堆。

這么想的人們心中緊跟著都是一動,可不就是墳嘛,這里頭埋的是大周朝最后一個皇帝,幽帝。

機括最后響了幾聲,墳堆上自行打開了一扇門。

白云塢主長聲笑道:“成了。哈哈,祖宗在上,我等到這般年紀,終于做到了。”心情激蕩之下,連笑聲都帶著顫音。

文笙停了琴。

白云塢主哪里還顧得上幾個外人,三步并作兩步,搶到石丘跟前,邁步便打算進去。

一只腳都抬起來了,他突然頓住,停下來,扭頭在眾人中看了看,選中了東方,吩咐道:“你先進去看看,快去快回。”

東方神色也很是激動,躬身領命:“屬下這就去,塢主稍等。”

說完了他一閃身進了門。

東方在里頭呆得時間不長,前后不過一盞茶的工夫,他滿臉喜色地空手出來,不等白云塢主問,一撩衣襟,單膝跪在沙石地上,道:“塢主大喜,應該沒錯了,就是這里。”

白云塢余人紛紛跪下,跟著道:“塢主大喜。”

白云塢主一時間志得意滿,笑得兩眼瞇成一條縫,胡子都翹了起來,伸手去拉東方:“快說說,里面情況如何?”

東方回稟道:“進去之后是一條向下的通道,和咱們白云塢里那一條差不多,應該是通向湖底的,雖然幾百年密道沒有打開過,但空氣并不污濁,進人完全無礙。太遠了,屬下唯恐塢主著急,先回來稟報一聲。”

白云塢主滿意地點了點頭:“幽帝應該不會害咱們。走吧,大家都跟我進去瞧瞧。”

眾人哄然應諾。

白云塢主擔心里頭還有什么考驗在等著自己,望向文笙幾個:“走吧,顧姑娘,鐘公子,陪老夫一起進去。”

文笙臉色不大好,這會兒還沒有歇息過來,額上絲被汗水打濕。

她抱著琴站起來,聲音有些低啞:“穆老,麻煩你扶我一把。”

董濤裝扮成個老頭子,看上去不比白云塢主年輕多少,也無需再避嫌,過來扶住了文笙。

一行人魚貫進了那石丘。

走在后頭的向白云塢主請示:“塢主,用不用留人在外頭守著?”

白云塢主輕笑反問:“守什么?這里會有人來?”

文笙趁著旁人不看見,以無聲唇語同董濤道:“若有好東西,你只管搶,我護著你。”

里頭情況雖然不明,但文笙出了這么大的力,可不想叫白云塢主那個老瘋子稱心如意,走到這一步,她已經做好了隨時撕破臉的打算。

董濤微微頷。

雖然進到一個新環境,但白云塢眾人顯是習慣了走這樣的通道,在里頭兜兜轉轉一路往下,很快深入地底。

走了大約有半個時辰,前頭豁然開朗。

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是一個圓形大廳,空曠得就像校場一樣,大廳中央是個平臺,周圍黑魆魆豎著幾塊石碑,不管平臺還是石碑都不及人高,看上去一目了然。

周圍墻壁上鑲嵌著許多夜明珠,出瑩白色的光亮,隱約照見墻壁上以及眾人腳下都刻了許多文字還有圖案。

白云塢主下令:“多點些火把,看看墻上寫著什么。”

包括文笙在內,所有人都猜測這墻壁上刻畫的當是幽帝的傳承,多半與《希聲譜》有關。

等周圍亮起來,眾人迫不及待往墻上看去,腦袋里卻不由升起一團團的疑問。

白云塢主皺眉:“這都是些什么玩意兒?”

滿墻古怪的圖形,有三角,圓圈,方塊,還有幾個小人湊一起,也不知道是想表達什么。

看文字也很深奧,諸如方池、冥谷,又有求一、上驅……

他看不明白,好歹隊伍中有三人多少知道這寫的什么。

文笙和譚五先生目不轉睛盯著墻上文字,正一行一行從頭細看,鐘天政好心告訴他:“這是算學。沒想到幽帝對算學也有這么深的研究。”

白云塢主待要說放,就聽東方在距離平臺不遠處喚他:“塢主,您快來看。”

白云塢主大步過去,一目三行看完東方所指的碑文,飛身上了平臺,在平臺正中的蒲團上跪下來。

“幽帝在上,不肖子孫承您衣缽來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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