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笙

第四百七十六章 文笙的戰場(二合一)

顧文笙接下了戰書。

她回復譚大先生:“既得前輩相邀,敢不赴約?待到七月中元節,文笙必至平雄嶺,當面聆聽前輩雅奏。”

這消息同樣傳得飛快,此時尚是六月底,到中元節還有大半個月的時間,足夠好事者相攜趕往平雄嶺一帶瞧熱鬧的了。

雖然兩大樂師斗樂,他們無法靠得太近,但說不定卻可以離遠聽上一耳朵,瞧上一兩眼,就算去不了平雄嶺,在山底下也可以打聽到第一手的消息,勝于聽旁人以訛傳訛。

可惜平雄嶺地處開州邊境,離戰場不遠,這世道又不太平,各種殺人越貨趁火打劫屢見不鮮,否則的話,定有人開盤設賭局,賭到時候譚大先生和顧文笙誰贏誰輸。

譚大先生接到文笙答復之后沒做表示,相當于默認了中元節這個日子。

他雖然急著要人,也知道任誰突然接了他的戰書都不會立刻應戰,需得好好準備準備,地點由他來選,對方定了時間,只拖半個月怎么都說得過去。

文笙其實也是這么想的,這場斗樂自從被提出來,就已經不只是她和譚大先生兩位樂師之間的事。

譚大先生往小了說代表譚家,往大了說,代表著玄音閣乃至朝廷一方的樂師,而她同樣肩負李承運的重托,這一戰勝了平了都還好,若是輸得一塌涂地,那開州辦學之說只能成為一個笑話。

這半個多月文笙尚有許多事需要安排。

先是宣同方四人。

這四個人自從打完了順寧跟著王十三來到離水,就閑了下來,這會兒閑得都快長毛了。

四人著實沒想到。他們跟隨的陸少爺,南崇第一殺神死了二十年還兇名赫赫的陸爺的獨子,在大梁這邊竟然一沒名氣,二沒地位。世人聽說他王十三這個名字。現在是因為他涉險詐降(一說撞了大運)救過李承運,以后多半要憑著摘到顧文笙這朵名花。

前提是顧文笙言而有信,不會棄他如敝履。

陸少爺都混得如此落魄了,他們幾個在離水人生地不熟。憋屈成啥樣可想而知。

好不容易盼到文笙相召,才知道王十三去了南崇。

文笙想著拜月族的人他們熟,玉盤云水也走過好些次了,與其叫他們幾個在離水呆著,還不如打發去南崇給王十三幫忙,果然一問之下宣同方等人忙不迭答應。

文笙幫四人準備了盤纏和通關文書,安排他們即刻出發。

段正卿在離水的消息必須對外保密,文笙馬上要去兩軍陣前。沒空在他身上再耗費精力,稟明李承運之后,把他送去了將軍府,交給李曹招呼。

段正卿對無法跟去平雄嶺表示很遺憾:“顧姑娘,你將老朽當做人質這沒什么,能否將我帶在身邊,老朽身為謀士。不敢自詡有經天緯地之才,好歹習慣了遇事出謀劃策,為主上分憂,到時候采不采納全在姑娘一念之間,將我丟給一幫武夫看管,豈不可惜?”

文笙身子前探,雙目盈盈望著他,仿佛被他勾起了興趣:“那請段先生教我,如何才能確保此次與譚大先生斗樂穩贏不輸?”

“這個么……”段正卿面現猶豫,神情閃爍。“也不是沒辦法。只不知道當說不當說。”

文笙這才“哈哈”笑了兩聲:“段先生想說的不外乎又是那些鬼蜮伎倆,我不是鐘天政,所以用不到先生,你就在這將軍府老實呆著吧。”

她站起身。挺直了后背,欲往外邊去。段正卿顧不得受了鄙視,連忙道:“公子此次是誠心欲與姑娘聯手……”

文笙嘴角勾起,噙著一絲嘲意:“有多誠?可愿將胡良弼遺下的配合之法拿出來共享,或者是交出最后一篇《希聲譜》?”

說罷她揮了揮手,不再多言,大步走出屋去。

紀彪奉命帶了十余名紀家軍守在院子里,見文笙出來立刻迎上去,文笙交待一番,紀彪連連點頭,拍著胸脯擔保絕不叫屋里的老頭兒接觸到外人。

任你如何能言善道,滿肚子詭計,我只管一力降十會,叫你見不著人,先憋上一段時間再說。

對于半月之后同譚大先生的這場斗樂,文笙面上雖然好似成竹在胸,心里卻殊無把握。

像譚三先生、譚四先生,手段雖然同樣很厲害,好歹當初她在玄音閣的時候,還曾借著打團戰的機會一個臺子上領教過。

當時文笙雖然無法與之抗衡,但經過這幾年的歷練,她早已是今非昔比,加上知己知彼,文笙若這會兒遇上他們到還不懼。

可譚大先生身為北院院長,文笙從未見他出過手,就連師父卞晴川也不清楚他的底細,不免叫人有些不安。

為此文笙從接下戰書,就將手頭正在研究的奇門遁甲大陣先放到了一旁。

就算是臨時抱佛腳,也比一點兒不練就這么上陣強。

這半個月若想《希聲譜》再進一步,文笙想了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她要去兩軍陣前走一趟。

楊延所率的大隊人馬已經駐扎在了開州邊境,先鋒官是他的侄子楊銳雄。

為彰顯朝廷軍隊的實力以及討伐李承運的決心,先頭部隊沒有迂回,直取通往離水最近的一條路,楊銳雄率領著上萬精兵,一番苦戰,拿下了開州邊境的第一座城鎮侯陽。

侯陽失守早在紀南棠的預料之內,他命令侯陽守軍后撤,兩軍對峙于開州重鎮岐春。

這一戰才是真正的生死攸關,文笙正是要趕到岐春去。

卞晴川、戚琴與她同行,考慮到王十三、云鷺都不在,改由厲俊馳帶了十幾個好手隨行保護。

臨走時。文笙在師父王昔那里召集眾樂師交待一番,五州之大,戰場并不只有一個岐春,大伙暫留離水。繼續鉆研學問,希望能在《希聲譜》上有所突破,也隨時準備著應征,接受軍方統一調度。

樂師是珍貴不假。但他們離水的這支樂師從學堂還沒有建起來,走的便是與玄音閣截然不同的道路。

資質不高,底蘊不深,甚至數量也不是很多,這些都不要緊,最終他們會從戰場上長成起來,慢慢壯大。

楊蘭逸好不容易見著文笙,結果話都沒說上幾句又要分開。頗為不舍,走時送出城去,若非是卞晴川瞪眼,不知要跟出去多遠才罷休。

他也知道文笙不帶他去是因他實力尚且不足,信誓旦旦跟文笙保證:“你放心去吧,等你回來,我肯定會突破。嗯,大大的進步,以后家就放心交給我來看。”

文笙笑應:“好,那就說定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說到做到。”

楊蘭逸停下馬,望著文笙一行人越走越遠,地平線上只剩幾個小黑影,忍不住揮手大聲叫道:“顧,你一定要多保重!”

文笙隱約聽到風送來他的呼喊,遙沖身后揮了下手。

“……旗開得勝。馬到成功啊!”

文笙聽到他的嘶吼。忍不住想要回頭,卞晴川受不了道:“這小子搞什么,整得跟咱們都回不來了一樣。”

厲俊馳忍不住在旁輕咳幾聲。

戚琴身背胡琴,老當益壯。長聲笑道:“你真敢說,不怕晦氣。咱們疾馳一段吧。若是夜里不休息,明天上午就差不多能趕到岐春,正好換馬參戰。”

厲俊馳佩服地望了一眼馬上的老人,道:“兄弟們都皮糙肉厚沒問題,只怕顧姑娘和您二位累著。”

沒人比文笙更加了解戚琴和師父卞晴川,她笑道:“若是帶著酒就好了。”

卞晴川咂了下嘴,饞涎欲滴:“可不是。”

文笙回手一鞭虛抽在馬屁股上,朗聲喝道:“先跑著!”

幾匹馬都是軍中挑選出來的良駒,撒起歡來登時如閃電般直沖出去,一直跑出去上百里遇著城鎮,眾人才漸漸約束著馬匹慢下來。

厲俊馳敬重文笙三人,不但因為他們是樂師,他特意抽空兒去買了酒,卞晴川分了些給戚琴和隨行眾人,剩下大半壇他就在馬上一仰脖子“咕咚咕咚”徑直灌下去,喝完尚有些意猶未盡,拿袖子擦了擦嘴,道:“痛快!”

文笙笑道:“師父,你若醉了,休想叫厲大人他們抬你去兩軍陣前。”

卞晴川半壇子酒下肚,再聽兩軍陣前兩眼熠熠放光,道:“那還等什么,再跑一陣!”

文笙看著師父,突然心中一動,道:“等等,等等的。師父歇一下,我這里有一曲,你聽完了路上慢慢琢磨。”

一曲《點兵》彈起來也不用多久,這里離著離水不遠,民心歸附,正是在自己人的地盤上。

文笙旁若無人彈完曲子,微微揚起了下巴。

這一曲的曲意酣暢淋漓,士氣直沖云霄,勝負皆在掌握,厲俊馳等人不知文笙此是牛刀小試,并沒有觸發《希聲譜》真正的威力,但覺熱血上涌,疲憊一掃而空,齊聲贊了聲好。

唯有卞晴川瞇著眼睛,若有所思。

這曲子不知何處叫他隱隱覺著有些熟悉。

就像哪一回夢里頭曾經擦身而過,努力回想,卻又全無印象。

戚琴見圍上來的百姓漸多,勸道:“先走,路上邊走邊說。”

一行人再度策馬疾馳。

戚琴雖是這么說了,可關于《點兵》,文笙還真沒什么好說,這中間的玄妙只能意會,師父卞晴川是距離《點兵》最近的人,到底能不能成,還要看他的機緣。

第二天上午眾人趕到岐春。

紀南棠親自坐鎮岐春,他沒想到文笙幾個來得這樣快,把人迎了進去,叫親兵趕緊安排大伙食宿。

文笙問道:“將軍,陣前情況如何?”

紀南棠介紹道:“老孟帶著兵馬正在旗開鎮附近迎敵,說是要會一會楊銳雄,挫挫他的銳氣,這會兒估計該遇上了。”

文笙和卞晴川去看軍圖,旗開鎮在岐春以西,地勢平坦,哪邊都打不了伏擊戰,勝的固然是氣勢如虹,敗軍只怕要一潰千里。

老孟是紀家軍的老將孟振國,文笙與他也頗為熟悉。

了解到這般情況,文笙當即道:“戚老歇息吧,師父,我們先趕去瞧瞧?”

戚琴不比卞晴川還在壯年,一路趕來甚是疲憊,沒有逞強。

紀南棠知道由離水過來多么辛苦,還待勸勸,文笙笑道:“滿打滿算,我也就能在這里幫半個月的忙,你就別攔我了。”

紀南棠只好叫景杰帶著人隨行。

卞晴川和文笙換乘馬匹,和厲俊馳等人直奔旗開鎮。

文笙到得戰場,兩邊軍隊剛剛遇上,交鋒不久。

戰場上濃煙滾滾,人仰馬嘶,只聽得喊殺聲震耳欲聾。

景杰帶著眾人從后面兜上來,先找孟振國的大旗。

文笙坐在馬上,將“太平”橫放身前,先彈《行船》,再奏《點兵》。

她驅馬向前,懷中七弦錚鳴,戰場上很快出現了一幕奇異的景象。

一層屏障以她為中心,向著四周擴散開,屏障原本無形,但這琴聲融會了《點兵》的效果,戰場上的陽光突然變得十分刺眼,映在將士們的鎧甲上閃閃放光。

十而百,百而千,琴聲庇護的范圍還在擴大,仿佛其中的潛力無窮無盡。

被它選中的將士突然變得異常,速度更快,力量更大,尤其叫對方為之膽寒的是,他們的鎧甲變得格外堅韌厚重,刀砍不入,箭射不穿。

這哪里還是血肉凡軀,兩軍相持的戰場上突然有一方仿佛得到了神仙庇佑,朝廷軍隊中只有寥寥幾人意識到對方有大樂師參戰,而驚恐就像是會傳染一樣,等文笙的戰馬接近到戰場中心,對方已經開始潰敗。

孟振國大喜過望,對身旁正在擊鼓的卞晴川贊道:“卞樂師,貴師徒真是神仙樣的人物,我軍的大福星!”

卞晴川專心擊鼓,沒有搭理他。

孟振國哈哈大笑,揮刀下令:“傳令,沖!一鼓作氣,把姓楊的小子趕回奉京去!”

紀家軍如猛虎下山,一路撕咬著敵人銜尾緊追,凡文笙到處勢如破竹。

楊銳雄欲哭無淚,都說紀家軍厲害,可這仗輸得太他娘莫名其妙了。

兵敗十余里,楊銳雄已經損失了三四千人,侯陽的譚大先生聽到消息,由侍衛們陪著迎了過來一探究竟。()

先發,我再改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