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笙下了平雄嶺,沒有多逗留,和眾人一起快馬加鞭趕回侯陽城外。
與譚大先生斗樂的結果大伙雖然沒有著意宣揚,但想到譚大先生那吃癟的模樣,無不是喜上眉梢。
就是文笙也覺著如此一來,譚家人應該能查明真相,接下來雖不見得一起聯手對付白云塢的人,好歹不會再來找自己麻煩,心情也頗為愉悅。
文笙從天女湖脫身前后已經一個月了,譚五先生和董濤到現在未露面,情況頗為不妙。
她現在要幫著紀南棠守住五個州,實在抽不出身來到天女湖搜尋,鐘天政不從中使壞就不錯了,怎么都不可能盡心竭力,若是譚家人能在關中好好下一番工夫,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
接下來文笙白天和卞晴川、戚琴一起到軍前叫陣,協助紀家軍擊退敵人,晚上便在帳篷里挑燈研究幽帝的三門絕學。
七月二十日這天深夜,侯陽城里的百姓自發組織起來,襲擊了被紀家軍圍困的東城門,戰事一起,城外的孟振國就接到消息,立刻下令全力攻城,里應外合一定要拿下侯陽。
文笙迎著箭雨戰在城門外,以琴聲護住了攻城的紀家軍,每當這個時候,她就忍不住地想,若是十三在就好了,根本無需擔心傷亡折損,有自己以《點兵》相配合,他自己就能沖進去,打開城門。
也不知道十三這會兒在南崇可還順利?
經過半個時辰的鏖戰,沖上城頭的厲俊馳等人與城里百姓會合,打開了城門。紀家軍如洪水一般涌進城里,奪回了侯陽。
守城的楊銳雄眼見大勢已去,收攏軍隊自西城門撤走,這一退便退出數十里。出了開州境。
七月二十一,卞晴川、文笙師徒馳援鄴州,兩天一夜趕了五百余里,在鄴州青義對上朝廷的軍隊。
此戰文笙一曲《探花》生擒了對方的大將相波光。著人押往離水,交由李承運親自發落。
七月二十五的中午,文笙趕到寧門鄉與童百年會合,上到兩軍陣前,以《行船》和《點兵》兩支琴曲輔助前軍所向披靡,直將楊延親率的朝廷軍主力殺得大敗,退出寧門鄉戰場,一直退到山溝里才憑借地勢堪堪穩住陣腳。
隨著《希聲譜》不斷揚威。顧文笙的名字愈發變得如雷貫耳,所知者不再限于權貴樂師兵丁武者,全大梁的販夫走卒尋常百姓,只要消息不是很閉塞,大多聽說了程國公李承運麾下有一位美貌的大樂師。
更有愚昧者,傳她撒豆成兵,有吹風喚雨之能。
離水方面趁著這股熱乎勁兒。宣布了文笙要在開州辦學的消息。
新辦的樂師學堂得到程國公李承運的大力支持,乃是以研究《希聲譜》為主,據說地方已經定下了,便在大興城外,老大一片地盤,跑馬都得半天。
只待戰局稍稍平穩,便要破土動工。
離水方面計劃年底先招收第一批學生,不論貧富貴賤,是不是樂師,只要本人資質夠。有一定天賦。都可以報名參加選拔。
消息一經傳出,全大梁為之震動。
這比當日玄音閣招生可吸引人多了,門檻低不說,玄音閣培養一個樂師需要多少年?入學五年。方敢說自己不是新生,若真是有像顧文笙那等的天賦。學習得了《希聲譜》,不亞于一步登天。
伴隨著這個消息一起到處亂飛的,還有各式各樣的流言。
有人說,李承運在開州辦學,乃是為了吸引樂師人才,與玄音閣打擂臺,譚老國師不會坐視不理,玄音閣最遲明年年初也會收人,不如等等看,到時兩相比較,哪邊條件優厚去哪邊。
也有人說,《希聲譜》乃是不傳之秘,這么厲害,顧文笙哪肯輕易教會旁人,辦學之事多半另有陰謀陷阱。
李承運的謀士們意識到這是敵人在使陰招,立刻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很快就有一個說法在大梁各州廣為流傳。
國公爺說了,開州的樂師學堂只招收戶籍在他所轄五個州的學生。
一時舉國大嘩,這已經是七月底了,離年底不足半年,這等事寧可信其有,萬一到時候真有如此限制,現運作可來不及。
很快便有人發現了其中的玄機。
這時候往開州落戶不好落,但彰、白二州多年來飽受戰火蹂躪,尤其沿海一帶,差不多十室九空,有人想來這些地方落籍,當地官吏大開方便之門,隨口編個理由,買地買房,手續在短時間內便辦好了。
等開了頭,便已經不單純是樂師的事了,而是江北關中等地的老百姓開始大規模地往彰、白二州逃難,以期能在李承運治下過上太平日子。
這些都是好現象,離水方面樂見其成。
有人才有其它,沒有人口,別說五個州,就是十個州都百搭。
等到八月上旬,流言傳著傳著變了味,不知由何處刮起一股怪風。
不知是誰把平雄嶺斗樂那事又揪出來大肆宣揚。
原本譚大先生和文笙斗樂打成平手,很多人都覺著大失所望,時間很短,眾人費了不少周折趕去,結果既沒見著人,也沒聽到聲,在大家還不知道開始的時候已經結束了。
這場斗樂只是叫天下人對顧文笙的實力有了參照,和譚大先生平手,那便是尚不及譚老國師,天下第一不可能,天下第二也很勉強。
可話說回來,顧文笙年輕啊,年輕就有無限的可能,加以時日,必定能與譚老國師分庭抗禮。
這就夠叫人羨慕嫉妒恨的了,這會兒突然又有人說,平雄嶺斗樂實際上是譚大先生輸了。輸得還很慘,短短幾個回合便一敗涂地,譚大先生忍辱含恨,被逼著答應了顧文笙很多條件。諸如立刻返回奉京,放棄追究譚家子弟的下落,和鐘天政盡釋前嫌以及譚家上下不得幫著朝廷討伐李承運等等,這才得以保住了顏面。
此時紀家軍已在開州、鄴州邊境和朝廷軍隊全面開戰。吉魯國的鐵騎也壓了上來,文笙輾轉各處,以期將己方的死傷降到最低,沒有空閑理會其它。
還是遠在奉京的杜元樸傳信提醒,文笙才意識到不妥。
有人試圖將水攪渾,加大她與譚家的矛盾,從中漁翁得利。
她和譚大先生若是斗個旗鼓相當,這等程度的挑撥誰都不會往心里去。這計策毒辣就毒辣在譚大先生是真的輸了,可想而知,這流言傳到他耳朵里可有多刺耳,簡直每一句都在戳他心窩。
怎么辦?寫信去解釋?
他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丟在一旁?
據杜元樸言道,譚大先生從平雄嶺下來之后沒有多停留,即刻回京,回去之后就沒再露面。
不但是他。國師府大門緊閉,進出的人都是行色匆匆,文笙請他重點關注的梁承更是失了蹤,半點消息也沒打聽到,無法判斷白云塢那事譚家查到了什么程度,當家的譚老國師下步有什么打算。
文笙越想越覺頭大,心念一動,生出親自走一趟奉京的想法。
奉京有自己人在,杜元樸親自坐鎮,指揮斥候暗探行事。
還未等她把這個想法和李承運說明。并與杜元樸先通個氣兒。八月的奉京接連出了幾件大事。
建昭帝的親弟弟銘王楊安薨了。
銘王雖然因為身體過于肥胖,一直不怎么康健,但他歲數和建昭帝差了不少,還在壯年。怎么也不到壽終正寢的時候。
而且李承運和這小舅舅關系一直不錯,在京里時便得了他不少照顧。如今戰事再起,京里楊昊御大權在握,這節骨眼上銘王突然離世,怎么都透著一絲不尋常的意味。
銘王死訊剛傳出來,便有消息稱銘王世子靈前持劍怒叱攝政王楊昊御弒父殺叔,其子皇位得來不正,楊昊御命令隨行羽林軍將其拿下,銘王世子怒罵不休,直到被堵了嘴拖出去。
銘王身體不好,只生有兩子一女,小郡主楊蓉和譚令蕙曾經交情不錯,同文笙也見過好幾回。
楊昊御收拾了銘王世子,轉頭再找楊安的次子和楊蓉,卻發現這兩人早已經不知去向,羽林軍幾經搜捕也未找到,懷疑被人秘密救走。
出手救人的正是杜元樸。
他一直在等這樣的機會,銘王之子那是楊昊御的堂弟,同樣姓楊,都是皇家骨血,比李承運更近了一層。
他若能站到離水這邊,對李承運于大義上壓倒楊昊御、分化朝臣權貴大有裨益。
雖然奉京城風聲日緊搜捕甚嚴,杜元樸還是找著機會把楊安的次子偷運出來。
小郡主楊蓉因是女子,喬裝改扮出城容易被識破,只好先緩一緩。
那位小王爺星夜兼程,一進開州境,還未等見著李承運便宣稱從此以后同楊昊御大仇不共戴天,誓要助表哥李承運鏟除國賊,以正乾坤。
銘王之死雖然鬧出偌大動靜,但無論傷心也好,憤怒也罷,那都是李承運的事,同文笙關系不大,接下來又出了一件事,令她不得不格外關注。
似乎是一夕之間,譚家將派到關中的大批人手包括譚三先生、譚四先生全部召回。
這到與流言所說,譚大先生斗樂輸了,被迫答應文笙那幾個條件隱隱吻合。
鄴州邊境正烽煙四起,消息傳遞不暢,文笙想聽聽杜元樸那邊傳來的情報怎么說。
八月下旬,杜元樸由奉京傳來一個口信:譚家出事!
譚家會出什么大事,在譚夢州看來,竟比五兒子和好幾個孫子的生死更加要緊,需得把人都叫回去?
但這卻只能靠文笙自己猜度了。
杜元樸在京里的布置大范圍泄露,手下斥候探子折損大半,他自己遇襲,身受重傷,據送信人講十有八九落入了朝廷手中。
自此奉京與開州這邊的聯系完全被切斷。
文笙聽說杜元樸出事心就猛地一沉,當即和童永年說了一聲,離開戰場,返回開州,先去見紀南棠。
對紀南棠而言,杜元樸既是心腹,也是摯友,明明胸有奇謀,可以另謀高就,卻因為他在京里一呆就是多少年,為他打理俗務,疏通關系。
可以說沒有杜元樸和這幫老兄弟,就沒有他紀南棠的今日。
更不用說自從他們決定輔佐李承運打江山,杜元樸甘冒奇險留在京里,日日在刀鋒上行走。
偏偏這時候他對于營救杜元樸半點辦法也沒有。
甚至他需得當作沒這回事,繼續留在開州,指揮大軍同朝廷的人馬廝殺。
得到消息不過一天,紀南棠嘴上就起了一層燎泡。
他在營中一聽說文笙到了,立刻說了聲“快請”,親自迎出來。
文笙風塵仆仆下馬,快步跟著紀南棠進了帳篷,急道:“將軍,奉京咱們還有多少人手?”
紀南棠搖了搖頭。
“有是有,你若需要,一會兒我叫景杰把名冊整理給你,只是出了這樣的變故,很難說這些人是否還可靠。”
文笙聞言心中一沉,她原以為紀家軍在奉京經營多時,總有留待緊急時才動用的棋子。
紀南棠道:“你忘了白云塢的那種毒藥?”
他還有一層未說出口的憂慮,像付蘭誠和譚家的侍衛,他并沒有多少了解,可他與朱子良二人同朝為將,各自掌兵一方,對朱子良的脾氣秉性不說了如指掌,也所知甚詳,若說連朱子良都能被控制,只能說那毒藥對人性的破壞是毀滅性的,對這種匪夷所思的東西,怎么往壞處想都不為過。
若是連杜元樸都被敵人控制,那后果簡直不堪設想。
文笙心中有數,點了點頭,說道:“將軍,你也不要太過擔憂,我這就去奉京,只要杜先生還活著,我必盡全力將他帶回來。”
紀南棠怔了一怔,帶兵這么多年,他很少有這么猶豫不定的時候,一方面,眼下去奉京風險太大,文笙又是這么招眼,另一方面,兩眼一抹黑也不是事,局面總要想辦法打開。
他沉吟良久,終道:“千萬小心,我們和國公爺商量一下,看他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親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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