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2未成
可惜了……我謝家人,尤其是我謝璇,自來就是個睚眥必報的性子。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別人敬我一尺,我還別人一丈,別人犯我,那我必定也是百倍千倍地還回去。
何況,是毀家滅親之仇,不能忘,不敢忘。
謝鸞因咬著牙,一字一頓,卻滿是堅決。
李雍聽得心頭泛苦,揪成一團。
冤冤相報何時了?這都已經時過境遷了,你又何必,還要將這些過往翻出來?再引得局勢動蕩?
你不過是仗著如今……齊慎的權位兵力,不過是仗著如今大周滿目瘡痍,再經不得半點兒風吹草動了,才這般……
才這般逼到陛下跟前來。天時地利人和,布局,不就是要講究這個嗎?如今不行事,更待何時?我便是仗著局勢,仗著齊慎,仗著陛下無路可退,別無選擇,那又如何?
我三哥……如今已是病入膏肓,他可等不起了。我總得讓他,臨去時,能安心地閉上眼睛。
謝鸞因說到此處,眼睛里,總算是泛起了兩絲難得的溫軟,帶著一絲濕意。
你為著你三哥,卻要這般逼迫于朕。難道……便只有你有親人,朕便沒有嗎?李雍咬牙,雙目已赤紅。
謝鸞因眸中的溫軟卻是瞬間被冷漠所取代,瞥了李雍一眼,輕扯嘴角,你所謂的親人,是我的仇人,他們的生死安樂,與我何干?再說了,陛下莫忘了,當日,我謝家,可是搭上了多少條性命。陛下,是想一條一條,算個清楚嗎?
李雍瞪著她,許久,終于是嗤笑道,你果真……是個冷心冷血之人,無情得讓人害怕。
謝鸞因挑了挑眉,倒是不介意將這話當成恭維聽了。
李雍沉默良久,才又咬著后槽牙道,你莫忘了,你如今,尚且拿捏在朕的手中。你當然可以逼著朕,卻不怕將朕逼得狠了,魚死網破?
陛下當然不會。謝鸞因卻是篤定得很,父母子女,當然都是陛下的軟肋,但相較而言,卻總有個輕重。人,都是這樣的,相比父母,對子女的愛,更要深濃一些,也更容易不顧一切。觸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此話,陛下何解?
李雍望著她,眸色幾轉,已是帶著兩分驚駭。
片刻后,他終于垂下眼去,擱在膝上的手,緩緩握成了拳頭,微微發著抖。
許久之后,才語調有些飄忽地道,如今的北地,已危如累卵,再經不得半點兒風吹草動,朕……不想再打仗了。
陛下想要什么?謝鸞因淡淡挑眉問道。
朕說了,朕不想打仗。朕只想要與齊慎一個交涉的機會,不惜一切,換得南北十年太平。
如同謝鸞因此前猜測的一般,李雍不想打仗,他想要議和。
只是,如今,比起齊慎來,他要處于弱勢,他怕他沒有與齊慎談判的籌碼,這才將謝鸞因請到了京城,說得好聽,是讓她牽線搭橋,實際上,就是將她當成了要挾齊慎的籌碼。
朕得到消息,江南兵力調動頻繁,怕是齊慎已經有動作了,阿鸞能否幫我去信一封,約見齊慎?
齊慎本沒有開戰的意思。謝鸞因淡淡道,陛下就沒有想過,恰恰就是你將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這才逼得齊慎不得不動?
朕知道,可能會弄巧成拙。可朕沒有辦法,只有這樣,我才可能與齊慎有談的籌碼。再險也沒有關系,朕清楚,只要你在朕手中,他就不會輕舉妄動,一切,就還都有轉圜的余地。李雍卻是一瞬間,失了冷靜。
可是,我卻未必愿意如你所愿。謝鸞因語調疏冷地道,誰知道,陛下是真正誠意和談,還是打著別的主意?
李雍一愕,繼而也明白過來她在擔心什么,忙道,你放心,朕是真心實意想要和談,不會動別的歪腦筋。朕不是傻子,雖然除了齊慎,北地之圍可解,但江南就會亂,江南亂了,遲早也會亂到北邊兒來,那么,整個大周就都毀了,現在,只有暫且休兵,各自休養生息才是雙贏的上上之策。
陛下所說,倒是句句在理。
李雍聽得一喜,這么說,說,你愿意幫朕了?
謝鸞因卻是輕輕搖了搖頭,不!哪怕陛下說得再在理,我也不會讓齊慎來冒這個險,哪怕我其實也相信陛下,可我不愿齊慎有一點兒危險,哪怕只是萬一。
李雍面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你很清楚,就算你不親自寫這封信,朕也能將消息遞到齊慎手里。你幫朕,那么朕……便也允了你想要的,如何?
李雍的面色,已是帶著木然。望著謝鸞因的目光,終于滲進了兩分絕望,還有一絲隱隱的恨。
謝鸞因目光一閃,淡淡道,陛下用不著為難,我可沒有那個本事來逼陛下做不孝子。你我這筆交易不成,實在用不著彼此為難。
說著,便是盈盈站起身來,想要行禮告辭。
如李雍所言,她不幫他,他也能將消息遞給齊慎,差別只在于齊慎的態度必然不同。
而他不允她,她也有她的法子達到目的,只是,會少了兩分快意。
阿鸞!李雍神色有些灰敗,卻是終究出聲喊住了她,這件事……你再好好考慮考慮。
難道……該好好考慮的,不是陛下嗎?謝鸞因淡淡撂下這句話,便是徑自往殿外而去。
出得殿門,便是與殿外的曹芊芊打了個照面,謝鸞因也沒話說,只是淡淡點了個頭,便越過她,往偏殿而去。
走了幾步,這才回頭看去,瞧見曹芊芊似在殿門口又躊躇了片刻,這才進了殿去。
謝鸞因收回視線,帶著胭脂和紅豆回了偏殿。
到得殿外時,略停了停步子,特特與正在殿外的秦風交換了一個眼色,這才進了殿中。
夜正深沉時,內殿后窗,又傳來幾聲輕叩。
這一回,謝鸞因和胭脂她們卻是早有所備,確定是秦風之后,便是開了窗。
大嫂讓我來,可有什么吩咐?秦風也是急,以為今日,謝鸞因被叫去正殿,是出了什么事兒。
畢竟,明眼人都能明白,真正要叫謝鸞因的,并不是曹皇后,而是永成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