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謠屈膝抱臂,滿臉惆悵地看著外頭的天陰下去、看著雨滴落下來、看著周妍對她欲言又止、看著看著她越發想周游...
她懨懨地將手放在周妍的手心里輕輕地撓了撓,無精打采地說道:“誒,我要顧著想周游,還得顧著多吃點兒不然阿左就得盯著,還要顧著寫這些,真要累死我了。“
“呸呸呸,盡說喪氣話,快點呸三下。”
蕭謠:“...”我不過是說話罷了。
周妍卻不管她是說著玩的,總之這話她聽著就很不舒服。這會兒周妍小郡主總算是有了長嫂如母的感覺(雖然只是定親還沒成親)。
她連忙催著蕭謠呸呸呸三下又趕忙說著吉利話“小姑娘家家胡說八道,莫怪莫怪。”蕭謠不覺瞠目結舌,怎么也不明白從前那個比她還像個孩子的小郡主如今儼然一副大人模樣了。
見蕭謠不說話,周妍又心疼上了:“下回莫要胡說了。有什么事情不能告訴我么?我不行,不還有..算了,不就是這些請貼么。來,我幫你寫。”接過筆的時候,周小郡主又在心里默默地添了一句:“誰讓你個小甜嘴兒總是嫂嫂嫂嫂叫得那么甜呢。”
蕭謠一聽之下果然歡喜,抱著周妍就笑:“果然是我的好嫂嫂,那到時候你過來陪著我唄。我怕我會怯場。”
聽見蕭謠這話,周妍心頭不覺就是一陣暖融融。蕭謠這性子進宮面圣都不怯場的,如今又怎么會有怯場一說?她這樣說不過是想提前讓她融入蕭府,往后好將蕭相府交給她罷了。蕭謠做事從來磊落,周妍又焉能不知她的心思?
這些日子,蕭謠處置后宅事體從來不背著她有時候還同她一道商量,她早就知道蕭謠的意思了。這個傻謠謠,這會子沒出閣不好好拽一拽就這么輕輕松松就交權,往后若是成親去了秦王府會不會被那個狐貍樣的秦王妃欺負啊!
一時間周妍難免感慨不已,更摩拳擦掌著擎等著秦王妃到時候欺負蕭謠好個蕭謠撐腰。
“我給你研墨吧。”
蕭謠挽起了周妍的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周妍。看得周妍囁嚅著動了動嘴唇,半晌卻沒有說話,她慨嘆一聲,拍了拍蕭謠的手,笑著說道:“歇會吧,這些日子夠你累的。”平陽的事情瞞著外頭人,又焉能瞞過皇族的人。這個傻丫頭真是替她愁得慌,那個平陽對她好點兒就什么都肯為人家做。莫怪蕭詔總是擔心她。
周妍越想越覺得發愁,但是她也沒有好主意。也就唯有埋首認認真真地寫起了請帖,以報蕭謠一二。
至于蕭謠,這孩子正睹物思人想那紈绔呢,還是別煩她的好。畢竟自家同蕭詔總算是能見上一面,可是蕭謠同周游那可是自打訂婚就再沒見過的。
周妍小郡主善解人意地幫蕭謠將請帖寫好,還給她蓋了個小被子讓她好生歇一歇。
有人幫忙些請帖,自然得要再找個人幫忙布置一二。
蕭謠暗忖:至于這人選嘛,當仁不讓就是蕭言謹。
蕭謠也是才知道,這個堂姐給她的感覺是說話行事總有種異于常人之感,但是現在她才發覺蕭言謹的眼光其實還是很獨到的。蕭謠先前讓她種碗蓮不過是讓她小試身手罷了。見她做得不錯,蕭謠后來索性將蕭相府里后花園都交給了蕭言謹。
為了防止下頭的人看輕了蕭言謹,蕭謠索性將后院的花木這些都交給了她管,更直言讓她學著理家。這可比從前蕭謠說的讓蕭言謹去莊子上給蕭謠幫忙要好了許多。
蕭言謹自然是感恩戴德,此時的她很有種另一只鞋子終于落地的感覺。終于,她在這大梁站穩了,也沒人會懷疑她如今更是還有了靠山。故而當蕭謠笑著說將筵席擺設都交給她時,蕭言謹便彎都沒轉就應了下來。更是暗下了決心、攢足了力氣要給蕭謠弄個不一樣的茶會。
蕭謠交代完了就要走,蕭言謹卻拉著她同她商量:
“謠謠,要不咱們弄一個曲水流觴?”
蕭言謹對這個曲水流暢雖不甚了解但是那種如詩如畫的意境她卻很喜歡,也模糊地知道流程。昔日王羲之蘭亭修禊攜謝安等人將盛放了酒的觴放在溪中,由上游浮水徐徐而下,觴在誰的面前打轉好或停下誰就得即興賦詩飲酒,共追清賞。
蕭謠對此也是心馳神往,卻還是搖頭道:“不可,不可。這會兒是夏日,那些姑娘們都是嬌客她們受不住的。”
蕭言謹這才想起來:別說還真是。她不覺慚愧地沖蕭謠靦腆地笑道:“還是你想得周到。我想事情總是有些偏頗。”
“沒有,你想得挺好。”蕭謠忙擺手。她可不是一心為著那些個嬌客們著想,實在是不想在她們身上費心費力弄這么風雅之事。
其實,如今是初夏天也不甚熱。若是選個背陰之處靠著汩汩水流再弄個水車,不僅不熱還很涼爽。且那樣不僅有意境也很有情趣。
奈何蕭謠不想讓她們太舒服了。畢竟人家書圣王羲之曲水流暢吟詩飲酒跟他在一處的那都是志同道合的人。而那日要來的貴女們:看熱鬧的有之,心存惡意的不少。對于這些人,蕭謠應下來同他們一道吃喝說笑就已經是耐著性子勉強為之了。
見蕭謠就這么溫溫和和聽她說,即便駁了她的建議也不咄咄逼人。想起自己從前跟在蕭言嫣后頭被她懟得一肚子火,還有嫡姐雖然看著溫柔靦腆實在一肚子算計。那樣的日子真是讓人窒息,而現在——
蕭言謹看著蕭謠柔聲說道:“謠謠,你真好。”蕭言謹這話是發自內心說出來的。
從前她以為蕭謠不過是仗著長得好嘴甜這才得了好多人的青眼。后頭她又覺得蕭謠運道不錯居然成了蕭相的嫡女。待相處久了,才發覺這姑娘就是個好吃、愛吃、會吃的還想也不怪她能開了那么大那么好的珍饈館和一品鍋。
待后頭,她又發現,蕭謠此人看著不問世事人單純,其實是個胸中有丘壑的。現在,她覺得蕭謠是個有胸襟能成大事兒的。
特別是那日見著蕭謠輕輕松松就將一個有些歪了的,養著碗蓮的大缸輕輕松松搬過來時,蕭言謹覺得自己真相了:這個小堂妹不是個尋常人,人家定是個世外高人,而且身懷絕世武功。
如此,蕭言謹對蕭謠那真是言聽計從,更是蕭謠說什么就是什么了。
“那謠謠,我就將桌子放在逍遙館里,你看”蕭言謹拿筆畫圖給蕭謠看:“就是這樣將桌子排成一個長排,用那種沒有花紋的純色不料鋪上。白色行不行?不行那就鵝黃?這個咱們再選選。還有點心,珍饈館的點心既精致又好吃。咱們就每種點心做得小些放的少點兒,一碟子幾個弄得精致些,然后在放些好看的碗蓮在旁邊...”
蕭言謹事無巨細,甚至將裝碗蓮用的器皿也同蕭謠說了一番。蕭謠先還聽得有興致,后頭見蕭言謹越說越多索性將手一揮都交給蕭言謹:“謹姐姐,你就放手便是了。”
“嗯,好嘞!”
蕭謠這樣信任自己,蕭言謹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飛上天了。
蕭言謹覺得,自從穿到大梁以來就眼下這些日子過得最舒服。既不需要防備嫡母的暗害,也不用步步小心事事謹慎,且只要自己做得好了,蕭謠還會送她金銀首飾點心布料。
這樣的日子可真是舒心。舒心得蕭言謹生怕是黃粱一夢,一夢醒來根本就沒有蕭謠救贖。她開始有些患得患失起來,甚至有些不舍地問蕭謠:“謠謠,待你出嫁后能不能帶著我啊?”
帶著你?
蕭謠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出格的舉動會讓蕭言謹問出這些話來。為什么蕭言謹從筵席的整治說到了出嫁?
不過。為什么要帶著她?
蕭言謹這是說著無心,還是刻意試探?
事關自家蕭傻傻,蕭謠終于不淡定了。
蕭謠歪著腦袋盯著蕭言謹看了又看,一直看得蕭言謹眼眸中的希冀漸漸熄滅后才似笑非笑地說道:“為何要帶著你?你這是想當媵妾?對不住啊,你想得美,可是我父親不會允許呢。”
說著又笑:“我哥哥會生氣的,最要緊的是,周游那廝若是知道了,你往后的日子不會好過的。”
誒,就是這么的有恃無恐。
蕭謠有些抱歉地沖著蕭言謹嫣然一笑,不好意思,要在你面前恃寵而驕一回了。
蕭言謹雖然知道蕭謠這是會錯了意,卻還是鬼使神差地追問:“那么你呢?”
“我?”蕭謠看傻子似的睇了眼蕭言謹,揚起了眉頭一臉的冷凝:“這還用問么?”
雖然有人撐腰,但是該表態還得表態。有道是臥榻之側不容他人酣睡,若是撬她蕭謠墻角那這可是死仇。
蕭謠不想嚇唬蕭言謹,只是將手里的杯子默默地放在了桌子上。經過一年多的勤學苦練,蕭謠已經很能掌握力道,故而杯子沒有齏粉般零落成泥,而是放在桌子上后過了一會兒后才碎成了一塊一塊。
蕭言謹被蕭謠那一瞥,看得頭皮發麻。更是被那一桌子碎片弄得瞠目結舌她暗罵自己嘴欠,她勉力扯起一絲笑苦澀地笑道:“對不住謠謠,是我沒說清楚。我是怕妹妹走后,自家沒依沒靠的。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就算是嫡母讓我做媵妾,我也死都不會的。”
笑話,她好歹也是穿越而來,再艱難也不能做人媵妾!此時的蕭言謹早就忘了從前她還跟著太子后頭打轉的事情。
蕭謠無可不可地點了點頭,又深深地看了眼蕭言謹。交代了幾句后轉身就要走。
蕭言謹見她要走,想起方才蕭謠對她那樣的溫和,如今卻是如此的疏離不由腦子一熱驀地站了起來,脫口而出問道:“謠謠,若是我沒找到合適的夫君,你..你能不能..”
蕭謠的目光從淡然漸漸轉冷,莫非自己今次看走了眼?這個蕭言謹居然膽敢覬覦周游!
這可真是叔叔不能忍,嬸子更不能忍!
“不是..”
在蕭謠逼視下,蕭言謹聲音漸漸弱了下來、她有些沮喪地想自己今日這是怎么了?不就是謠謠看自己的目光柔和些,自己怎么就敢什么都說?自己又不是平陽公主,沒有金銀珠寶給蕭謠也沒有大宅院給蕭謠,也不是周妍小郡主更沒有跟蕭謠共同患難的經歷。
誒,自己怎么就不早些認識蕭謠?為何蕭謠甫一進府時自己對她那般不冷不熱呢?
“還說么?”
蕭謠晃了晃手里的辮子,有些煩躁。
總有刁民覬覦自家的傻傻,怎么辦?將他藏起來?那也得要見到人啊!蕭謠不由氣笑了,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為了個男人生出這樣的念頭,不過,這個男人是周游的話,這滋味,好似也還不賴。
因為心里想著別的事情,蕭謠的面色也和緩了不少。蕭言謹鼓足了最后的勇氣,一鼓作氣:“謠謠,若是我沒有找到合適的夫君,你能不能幫我,讓我不嫁人也能似現在這樣自由自在?”
蕭謠一愣,又覺得她的想法也不算有多出格。她點了點頭,見蕭言謹的眼睛驀地發亮,想起方才她的語焉不詳讓自己心頭不爽,決定不能應得太快。
所以,
“你若是不想嫁人,自然不會逼著你嫁。”
蕭言謹欣喜萬分地盯著蕭謠那張絕美的臉,泫然欲泣地說道:“謠謠,你真是人美心善。”、
蕭謠摸著自己的臉,人美?好多人說,心善?也未必吧。
她嘆了口氣:“雖然我現在應下,到時候還不知得為你費多少心勞多少力。所以你往后得好好做事我也才好有借口幫你。”
蕭言謹:果然是人美心善的好謠謠。明明是想幫我,非要說得如此硬邦邦,這是怕我傷了自尊呢!
蕭言謹覺得若是有人不喜歡蕭謠,或是詆毀蕭謠那就是眼盲心瞎了。
所以,待她聽見一個眼盲心瞎的人在腹誹蕭謠架子大,請人居然自己不在蕭府門口親迎時,登時冷了一張臉,淡淡地說道:“我們謠謠也想來迎你啊,只是現在陪著公主呢。你若是想要她親迎不妨問問公主允不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