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窈窕

番外一

梁惠帝和宏潤

“宏潤,朕的龍榻之下有個機關,若朕不行你就從那里走吧!”

梁惠帝蒼白著一張臉,聲音低沉地聲音,在這寂靜的夜里頗有些幾分蕭瑟。話語中的關心之意也讓聞者不禁動容。

宏潤恍惚了一下開始搖頭:無論梁惠帝怎么說,他都不會動容。

宏潤看著梁惠帝那張蠟黃的臉,心里卻在想著別的事情。

其實宏潤早就有些迷惘,他覺得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宏潤原本來大梁的任務就是要迷惑大梁皇帝,讓梁惠帝玩物喪志讓不理朝政最好是天下大亂也好讓南詔趁亂舉兵。宏潤一直謹遵南詔王的命令,畢竟他一家子幾口人的性命全都攥在了南詔王的手上。

因為被逼迫,乍然來到大梁時宏潤是有些恨這個梁惠帝的。他出身貧寒,可是父母雙親待他卻極其疼愛。底下有個胞弟活潑可愛,他們一家子雖然清貧卻過得有滋有味。原本宏潤以為這一生他就要這么過下去了,孰了不知何時他就被南詔王的人盯上了。盯上他的原因有二:一個是他擅養蟋蟀,這是他賴以謀生的手段;另一個就是他這皮囊,聽說他這尚算不錯的皮囊同大梁有名的賢相相似了五六成!

因著拿了父母親弟做要挾,宏潤沒怎么掙扎就應允了。來之前受到的種種訓練種種屈辱全都化成了對梁惠帝的恨意。

宏潤想:若不是這個狗皇帝昏庸無能還好色,他又怎么能背井離鄉來到大梁?

可是,待他學會了大梁話也適應了大梁的生活后,意外地發覺自己的心境變了。尤其是在南詔王死后,宏潤更是成了一只沒頭蒼蠅。他不知道自己的將來的路在何方,但是他知道自己一定沒有好下場。

漸漸地,宏潤忘了自己的恨意居然開始同那個綠嬪開始爭起寵來。就因為他的皮相和一手侍弄蟋蟀的拿手絕活,梁惠帝漸漸非他不可起來。宏潤也漸漸喜歡上了這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虛假繁榮,直到某一日,當他看到梁惠帝咳血、身子漸漸孱弱,他才明白自己的好日子并不多了。

也是在這時,宏潤才明白自己好似對這個總是沖著他溫和地笑,總是喊他將軍的帝王并不完全有恨。

“宏潤,給你,這是朕在郊外的幾個莊子,你將這個玉佩拿著就如同朕親臨。”

梁惠帝這些日子一日不如一日,偶爾清醒過來就開始急急忙忙交代宏潤。

“不,我不要!”

宏潤在梁惠帝面前從來不溫順,可是梁惠帝就喜歡他這勁兒。不過今次,梁惠帝的臉上再難找到從前的寬厚和溫和,只見他猙獰著一張蠟黃的臉,聲音幾近嘶吼:

“你是想讓我死不瞑目么!”

太子雖然沒了實權,可是這些日子蠢蠢欲動。如今更是把守住了皇宮。梁惠帝也是近日才查出來那些個游方僧人都是太子的手筆。他現在已經病入膏肓,心有余力不足。可是宏潤還年輕,宏潤還有大好的前程。

是的,他分明還有大好的前程,不能讓母后加害他!朕要讓他位極人臣,卻還是沒能逃脫被母后控制的命運。朕和她始終是有緣無分啊!

梁惠帝伸手向前,想要握住宏潤的手,也許是握住他的手...

宏潤掙扎了一下還是順從地將手放在了梁惠帝的掌心。不等宏潤說話,就見梁惠帝目光縹緲,又像是平日那樣仿佛在透過他看著某個人。

宏潤的心仿佛被針扎了一樣,一下刺痛了起來。若是從前他也就忍了,可是眼前的梁惠帝分明是命不久矣卻還是掛念著那個人!

宏潤如玉的臉頰漸漸漲得通紅,外頭有太子的人他只好如困獸般嘶吼道:“你若是真的喜歡他為何不講他找來,太后...太后如今又不在宮里頭!”

平安寺那晚之后,太后對外宣稱禮佛避不見人,其實早就被梁惠帝軟禁起來,也許是因為多年來高高在上一朝被圈囿起來,太后身子漸漸不好,更是在大梁破了北翟之時咽氣。

太后薨了之后,梁惠帝只說按著太后臨終的交代匆匆將太后葬入了妃陵。宏潤也是在那晚梁惠帝去見太后最后一面的時候得知了真相的。

“你不懂!”

梁惠帝現今說話都費力,可還是艱難地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是一輩子,他這一生就是個悲劇。梁惠帝沒有雄才大略也不似先帝那般喜歡開疆沃土,他的性子更適合風花雪月吟詩頌詞。但是他有個野心勃勃的母親,她沒給他丁點兒選擇的余地就講他推上了龍椅。

只要是個男人就沒有不喜歡權力,他也欣喜過、也曾經躊躇滿志過,更是被蕭安然等一眾大臣感染之下有了一種大干一場的沖動。

那時,他想,他要將大梁的子民治理好。

可是,太后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不久太后就開始對他身邊的那些臣子出手,一個接一個出事讓他開始害怕,他漸漸意識到:自己對太后無力抗衡。他只好哀求太后,讓她放過蕭安然,保留他的丞相之職。太后應了,卻沒有給他實權,從此以后,梁惠帝就很少詔見蕭安然甚至躲著蕭安然。

不是不想,乃是不敢!

“你這么為他打算,他可知道!”

宏潤譏諷著說完,心里不可抑制地開始下沉。有些事情已經違背了他的初心,也超出了他的想象。宏潤很想按下龍榻后頭的機括一走了之,可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你走吧!”

趁著他還有最后一口氣!

“要走,我們一起走!”

宏潤別過頭去,不想讓梁惠帝看到他溢出眼眶的晶亮。他覺得有些羞辱,畢竟他來大梁的目的可不是心疼這個昏君!

“朕走不了了,就讓朕體體面面的去吧。”

此時的梁惠帝似乎是在回光返照,他的手握住人的時候驚人的有力,當一個沉甸甸的匣子放到宏潤手中的時候,才安穩地閉上了眼睛,喃喃地說道:“你并不像他,你是你、他是他!”

宏潤一驚,顧不上去想梁惠帝話語中的意思,忙低頭、顫抖著手去試探,待感覺到手中微弱的氣息時,這才松了一口氣。

但是,他知道梁惠帝是真的不成了!

他不會走,他要守著梁惠帝!

宏潤想了想,摸著龍榻打開機括,跳進去不久又出來,只是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空空如也。

他得完成自己的任務,要一直跟著梁惠帝、要惑主,一直跟著無論梁惠帝去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