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暴雪時分

17|第十六章 滾滾紅塵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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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暴雪時分!

林亦揚沒站直,是為了配合她的高度。

他偏過頭,聞到她下巴和脖子上的香水味,淡的、甜的,是果香味。人很累,火車近四個小時,再加上火車候車、大巴候車、等地鐵這些路上的時間,單程大概要六七個小時。

每周往返十二三個小時,這時間都快能直飛回國了。

眼睛閉上,聽覺會更靈敏。

他聽到球房里的人還在討論他和孟曉東的球局。甚至有人起了興趣,在問那個臨時裁判斯諾克的規則,嘗試著要打一局。

老板翻找出來林亦揚給他拷的盤,放了一首歌,是《友情歲月》。

林亦揚這一代的男孩是受古惑仔影響的最后一批,摸了個尾巴,所以當初打工時出于私心想聽,給老板弄了部的電影插曲。

他聽著歌,把右手上的打火機放到了褲兜里。

音樂聲里,

有人問:Lin那間包房,反正也沒人了,能不能用?

老板回:人家先說好了,除了他女朋友誰都不給用。

殷果覺得他的下巴真要到自己肩上了。

“能抱嗎?”他低聲問。

她被問得心一軟,可還是故意說:“不能。”

聲音很輕。

他聽出了她的語氣,笑著,歪過頭去看她的眼睛。

如果目光能燙到人,那林亦揚就做到了。

身后有兩個年輕人,說笑著從轉彎處走來,要進球房。

因為林亦揚和殷果靠在左側的門邊,他們還特意繞了半步,想避開他們兩個。可惜入口不寬,兩個小伙子又是人高馬大的,難免碰到。殷果感覺自己鞋后跟被人家踢到了,禮貌地往前讓了小半步。這下,是真靠在他身上了。

林亦揚笑了:“不能,還往我身上靠?”

雖這么說了,但右手卻還老老實實地什么都沒干。

有風在吹著她的臉和頭發,涼涼的。

“這里太窄了,”殷果迅速抽回手。

她掉轉身子看餐車:“要不……吃熱狗吧?”盯著人家老板看了一個世紀那么久,總要照顧一下生意。

滿手心的汗。是他的,也是自己的。

林亦揚看小姑娘臉上快掛不住了,站直了,叫著老板兒子,要小孩把自己衣服拿出來。人家馬上給送了出來,仿佛就躲在門后,就等著跑這一趟。

“帶去韓國城。”他對殷果說。

這回沒坐地鐵,他約了車來接。

結果真是不湊巧,車經過曼哈頓的一條路時,正好趕上大youxing,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司機問林亦揚,他們是選擇汽車繞路,還是走過去?

林亦揚付了車錢,和殷果下了出租車。道路兩旁,站了不少警察,手里拿著一捆白繩子,還有拿著木棍的,在看守著這里。殷果每回在國外撞上的都是白天的,在夜晚碰到烏泱泱的人群,舉著各色標語從面前走過,人還是有點發虛的。

“上次來我也碰到過兩回,是抗議警察誤殺黑人,”殷果小聲說,“這次又為什么?”

林亦揚倒是不太關心:“經常有,每次目的都不一樣。”

有的不錯,比如國慶日的很有觀賞性。有的就很麻煩,他剛來時去舊金山撞見過一回,也是冬天,入夜就成了斗毆砸店的暴力事件。

雖然在曼哈頓的安系數高,但已經入夜了,他并不想殷果在這里久留。

左右都是人,林亦揚將她讓到自己前面,兩手握在她手臂兩旁,慢慢往前走。這樣的位置,他能擋住左右和后邊的人,他個子高也能看清前路。

這條路平時就人流多,眼下更堵了。

殷果走在斑馬線上,和主路上舉著標語的人群逆向而行,前面開始變得亂糟糟的,有人在避道退回來。林亦揚眺望下一個路口,估計是有人起了肢體沖突。

殷果右臉旁出現他的聲音:“右轉,換個路走。”

還沒來得及轉向,左右兩側的人群都開始亂了,殷果腳背一痛被奔跑的人踩到,她驚呼了一聲,左肩又重重被人撞到。

林亦揚一把摟住她,拉著把她人拽到一個餐廳的門外。

他是聰明的,完沒選擇在路上跑,而是找了不容易沖散的角落,把殷果推到墻邊,背對著路,用自己的身體隔開了路人和她。

殷果背貼著很臟的外墻,鼻尖貼著他的襯衫口袋。

因為太緊張,嗓子疼,耳朵也疼。

隔著一層布料,他能感覺心口的位置比旁邊都要熱,是她呼出的熱氣。

背后是不斷撞到他身上的人,沖得快,撞得也很,林亦揚小腿一下鈍痛,不是被人踹到了,就是被什么砸到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只是側頭看著主路那里,判斷事態會不會更嚴重。如果嚴重,這里也不能久留。

幸好,只是小范圍的鬧劇。

受到驚嚇的路人跑散了,新來的路人什么都不知道,繼續往前走著,好像什么都沒發生一樣。“沒事,”他對懷里的人說,“前面在斗毆,不是大事,那些跑的人是自己嚇自己。”

他松開她。

殷果的視野開闊了,她心有余悸地扭頭看,隊伍還在前行。

“我們……就去這家吧?”她指小路對面的一家樸素的餐廳,“就吃這個。”

林亦揚點了下頭,想摟著她過去,又覺得不妥,于是握著她的右臂,讓她保持離自己很近的距離,貼身帶著她斜穿過小路,推開玻璃門。

一家本土的便宜餐廳,里邊坐著的都是本地人。

老板在收銀臺后,看到林亦揚舉了兩根指頭,說是兩人后,拿著兩份餐單把他們帶到里側一個靠墻的四人位。

餐單擱到桌上,換了個人點餐。

殷果心還跳得不穩,人也不在狀態,林亦揚隨便指了兩個東西:“雞翅?薯條?”

“嗯,好。”

“意面?”他記得她特地請自己吃過一次,應該不會討厭這個。

“嗯。”

“什么形狀的?面的形狀?”

殷果茫然看他,意識仍在飄。在如此亮堂的偏黃燈光下,在鬧哄哄的小餐館里,在這一秒,在經歷過剛剛被抵墻壁,臉貼在他心口被保護的事情,在被他握著右上臂,貼身拉著斜穿過一條路邊還有生活垃圾的小路后……

她看到他的臉,還有那雙眼睛就開始神游,開始臉紅,開始后知后覺地在心底完完地中了他的招。

“這里種類不多,有細長型的,扁平的,還有通心粉,螺旋的,還有千層的。”

“通心粉吧。”她挑了個好聽的。

林亦揚告訴點餐員是通心粉后,殷果反應過來:誒?不對,我最討厭吃通心粉了。

這頓飯,是她自從過來比賽,所吃過的最難吃的一頓。

卻是她和林亦揚第一晚正式的約會,意面端上來,食物形態一點都不美好,但有平時餐廳的三倍量。雞翅和薯條也一樣,都是平日吃得三四備量。量倒是足。

難怪,林亦揚只點了這三樣,要了飲料。

殷果努力吃了三分之一,終于放下叉子,喝了一大口飲料。太難吃了。

林亦揚程旁觀著,到她放下杯子才說:“這么喜歡吃?”

他倒是把雞翅都消滅了,并非為了美味,是不想浪費。所以自然判斷出來了這家餐廳的評分水平。

“嗯,”她夸不出口,對不起自己良心,假惺惺指著杯子說,“這個檸檬茶好喝。”

餐唯一及格的東西。

他眼睛真好看,鼻梁也是,嘴巴也是,下巴和臉型簡直完美……

人又高,頭發亂糟糟的都好看,更別說現在這樣刮干凈胡子,打理過頭發的樣子了。之前怎么沒覺得人長得如此優秀?難怪,孟曉天老要叫他“大帥比”。

殷果咬著吸管,和他從目光交匯到轉向,盯著他身旁那個破了墻皮的地方,猛看著。

“我倒是覺得一般,不合胃口,”他說,“回去要弄點能吃的。”

“會做飯?”她視線挪回來。

“不太會,不復雜的還OK。”他答,拿起結賬單,去買了單。

結果到了家,吳魏已經擺了一桌子的宵夜,順便狠狠白了林亦揚一眼,把賬單塞給他。林亦揚發現那家餐廳雞翅味道一般后,就給了吳魏消息,讓他準備第二餐。

不過殷果被晚餐的通心粉塞得飽飽的,吃不太多,讓表弟和吳魏掃蕩了。

回到家里的他們在多余的兩雙眼睛注意下,沒太多接觸,吃到一半,殷果教練來了電話,她回房間去匯報訓練情況,再出來,吳魏已經在收拾東西了,而林亦揚正好在和教授打電話,再次錯過。到睡覺前,隱晦地交流了兩句,各自洗澡回了房間。

倒是獨自在房間里,才有機會交流了兩句。

小果:明天回去嗎?

Lin:對。

小果:上午?下午?

Lin:和上周一樣。

那就好,不會睡醒就不見人了。

小果:晚安,明天見。

互道了晚安,也關掉了手機,人卻睡不著。

凌晨三點,殷果幾番努力都召喚不到周公后,徹底放棄。她坐起來,翻看著手機里的俱樂部大群,還有九球小群。

現在是國內的下午,大家都在訓練間隙,在討論各種比賽,聊得熱火朝天。

九球最近最大的一個比賽就是這個公開賽,群里,大家在核對著每個人到紐約的時間。

今明后三天,所有人都會抵達這里。小朋友們在下周比賽,而她是在下下周,在四月初進行為期一周的比賽,之后回國。

大家知道殷果是在睡覺時間,沒人直接和她說話,僅有陳教練在兩小時前給她留了微信。

陳教練:明天下午我到機場,如果不延誤。

陳教練:等我到了,搬過來酒店住,房間已經安排好了。需要調整的訓練計劃,準備備戰。見面細聊。

搬過去?

也對,是要搬過去。

當初租這個公寓,就有過這個打算。這個房間雖然租到四月底,那是為了讓吳魏對房東有個交代,畢竟太短租也不好。

所以,最多過了這個周末,遲下周就要搬走了。

她抬眼,看自己房間的那扇門,默默出神。

門縫下有光,誰在客廳里?她嘗試著用微信試探。

小果:睡了嗎?

沒有回復,那估計不是他了。

她關上臺燈,頭剛挨上枕頭,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了一秒。她立刻重新坐起身,看自己的手機。

Lin:剛看到。

小果:所以在門外?

Lin:對。

Lin:在客廳,出來嗎?

殷果丟下手機,披上件運動衣,輕手輕腳到門邊,右手握住黃銅色的門把手,向下一壓。門剛出現一條縫隙,突然就感覺到被人推開。

高大的影子一步邁進來,反手就虛掩上了門。沒有閉合是怕有鎖的動靜。

“弟弟。”他壓低了嗓音。

很快,有趿拉拖鞋的聲音從殷果門口經過,由遠及近,又漸漸遠了點兒。

“咋沒關燈?”孟曉天半夢半醒地嘀咕了聲,反手關門。

林亦揚也悄無聲息地關上了身后的門。

她沒開臺燈,屋子里的簾子都是拉上的,也沒什么自然光。

在漆黑的環境里,殷果站在他面前,甚至有種錯覺,他是不是也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應該不會,理論上不會……面前的林亦揚穿著整套白色的運動衣,應該是睡覺時換的,在睡前還沒看到。

兩個人都在等,等孟曉天回到房間,這樣說話才不會被聽到。

如此磨嘰了三五分鐘,腳步聲繞回來,再次消失。

殷果松了口氣,輕聲問:“還沒睡?”

“找藥。”他洗澡都沒注意,睡到半截總覺得不舒服,爬起來看了看,是在路邊躲避亂跑的人流時,被東西砸過的那個地方,下去一塊皮。

“生病了?”她心提起來。

林亦揚舉起右手給她看,他正拿著藥膏和紗布,還有一疊創口貼:“小傷口。”

林亦揚指窗邊那個小沙發:“方便嗎?我坐那兒?”

“快進來。”她要打大燈。

林亦揚拉住她的手,指了指床頭燈。

她照他的意思,扭開那盞小燈。

林亦揚已經在那個小小的軟沙發里坐下,把手里的東西放到了地板上。他褲腿是卷起來的,露出那塊地方。這還是他第一次進這個房間,雖然吳魏已經租了這里好久了。

小沙發是殷果搬進來時買的,很便宜,都不能叫“沙發”,只是個大坐墊。平時她坐沒問題,林亦揚畢竟是男人,坐在那暗紅的軟墊子里,略感滑稽。

殷果蹲在他身邊,借著光看那個傷口,倒是不深,但很長的一條,像是尖銳物隔著布料生生劃出來的。她皺眉,輕聲問:“怎么弄的?”

“火車上劃的。”他隨口編了個地點。

“到現在才知道?”這也心太大了,從下午到現在。

“也不疼,就沒注意。”

殷果看著都疼。

他已經抹過藥了,在殷果找他之前,在洗手間處理的。

林亦揚想著傷口不深,還是不上紗布了,穿褲子麻煩。他想貼幾個創口貼,主要是明天在路上,不想碰到傷口,回華盛頓后撕下來,一兩天就能好。于是他把那一疊創口貼撕下來幾個,借著燈光,在想要橫著貼幾個。

“我幫。”殷果蹲在那輕聲說。

沒聽到他說話,她奇怪地仰頭,借著床頭那邊的光,看他的臉。

林亦揚正在回看著她,因為這句話。

我幫。

這句話他從長大就沒聽到過了。

沒人有機會對他說,他也不需要。在暴雪時分天涯或在暴雪時分天涯在線書庫即可找到本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