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春風

第一四四章 摸魚兒

`羅紹和肖郎中這才醒悟,兩人面面相覷。倒是那位原本心有惴惴的李甲,這時心里明鏡似的。

這兩位一個管著四品以下官員功過評定,另一個則管著這些官員的升遷降職,他們的幾個字一句話就能改變一個官員的命運,他正不知如何與他們拉關系,現在終于有了契機。

真正的世家不受朝代變遷影響,他們數代傳承,在朝堂根深蒂固,卻能做到從善如流,不受皇帝猜忌,自是有一套他們自己的處世之道。

李甲雖然并非京官,但是這天底下做官的若是連秦家也不知道,那就是井底之蛙。秦家在前朝便是名門望族,祖上據說曾迎娶趙郡李氏后人為妻,前朝末年群雄逐鹿,秦家又出了一個秦政,立下不世之功,而秦政就是秦家在京城這一支的先祖,秦政早年住在西安,其妻便是大名鼎鼎的京兆韋氏后人。因此京城秦家,又有韋氏血脈。

李甲也是兩榜進士出身,自是知道能與秦家子弟交往意味著什么。

吃完飯,兩位郎中回了吏部,李甲便立刻行動起來。他今天的運氣實在是好,就像想睡覺就有人遞枕頭,他有一個關系不錯的同科在太常寺,他便想去太常寺找這人打聽一下秦玨的事,沒想到還沒到太常寺,就遇到方才在天香樓,給秦玨回話的那個隨從。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連忙讓自己的隨從過去攀談,秦家隨從倒也是個健談的,沒過一會兒,就被套出話來,他家大爺在不遠處的清心茶鋪喝茶,原是讓他給秦二老爺帶個口信的,可二老爺進宮給四皇子授課了,他只好在這里等著二老爺回來。

李甲聞言便找到了清心茶鋪,果見還有兩個在天香樓見過的秦家隨從守在門口,他松了口氣,抬步進去,見秦玨坐在靠里的桌子,正和一個看著像是商賈掌柜模樣的人在說話,他走上幾步,對秦玨抱抱拳:“在下李甲,原任職湖南茶陵州,今日承蒙公子相救,又在此間偶遇,李某幸矣。”

秦玨看到他時有些錯愕,繼而似是才想起他是誰,起身還禮:“原來是李大人,幸會幸會,李大人不必客氣,一起坐吧。”

說著,他對那位掌柜模樣的人拱手道:“魯二哥有勞了。”

被稱做魯二哥的人讓小二給李甲看座,自己卻拱拱手走開了,李甲這才知道,原來這位魯二哥就是這家茶鋪的掌柜。

閑談幾句,李甲便發現這位秦公子極是謙遜有禮,但卻言之有物,得知他是來京城跑官的,秦玨微笑道:“此時南方有戰事,看來李大人要往西邊去了。”

竟是一語道破他想去西邊。

李甲暗暗心驚,今天他和羅紹、肖郎中用飯時,他雖然表達了想換個地方的想法,可那兩人滴水不漏,他心里也正七上八下,大周的重兵都在京城以西,除非韃子打過來,否則寧王即使打進紫禁城,沒有三五年也攻不下九邊之地,現在來看,反而是西去最是安穩妥當。

而且,這位秦公子平易近人,不但對他的打擾毫不為忤,還贊這家茶鋪清雅,想在這里多坐一會兒。

李甲看出秦玨和這里的掌柜分明是相熟的,想來是此間常客,又寒暄幾句,他便提出向秦玨引見羅紹,秦玨初時面無表情,待聽說這位文選郎就是十七歲考中進士的那位羅進士時,眼中便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喜悅。

李甲察言觀色,心里不由好笑,少年人就是少年人,裝出一副老成世故的模樣,現在就露餡了吧,世人都是好奇,就像羅、肖二位聽說十四歲的舉人好奇,而秦玨聽說羅紹是少年進士也好奇,這個順水推舟的人情不做白不做,正想不出如何巴結羅紹,沒想到卻得來全不費功夫。

申時,羅紹下衙,走出清吏司,就有李甲的隨從過來,說秦玨正和李甲在清心茶鋪,邀他一同飲茶。

聽說竟是在清心茶鋪,羅紹大喜,別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清楚,清心茶鋪是自家的啊。只是這件事無人知曉而已。

接下來就是李甲為羅紹引見了秦玨,羅紹和秦玨重新見過,寒暄之后,秦玨和羅紹便談論起學問之事,兩人竟有相識恨晚之意,李甲見了,便推說有事先行離去,幾日之后,他便如愿補了陜西的差事。

羅紹和秦玨越談越起勁,秦玨便提出想向羅紹請教功課,羅紹更是大喜,這少年學問極好,卻又如此謙虛,他想起自己的學生霍星,便有意把霍星引見給秦玨,遂邀請秦玨到自己府中,秦玨原還推辭,見羅紹盛情相邀,只好免為其難,去了楊樹胡同,在羅家,秦玨更是當場口述一篇制藝,請羅紹指正......

無論羅錦言有多么為她爹頭疼,秦玨還是在三日后再次登門,將他近日所做的幾篇制藝文章拿給羅紹看:“晚輩少時得叔父指導功課,后來叔父做了四皇子師傅,自是不能再教授晚輩,家父忙于庶務,無暇顧及晚輩學業,又因晚輩早有功名,再入族學也不妥當,這幾篇文章晚輩早就寫好,還請世叔撥冗指正。”

羅紹先前也聽說秦玨是跟著秦牧讀書的,但沒過多久便離家而去,后來秦玨高中舉人的第三年,秦牧的兩個兒子才中秀才,外間都道是秦牧忌憚侄兒之才,沒有悉心教導,才令秦玨離去,自己苦讀才中了舉人。更說秦牧雖是家主,但宗子卻并非自己兒子,而是侄兒秦玨,因此叔侄不和,各自為政。

現在看來這件事全是世人杜撰出來,秦玨之所以不再跟著秦牧讀書,只是因為秦牧做了四皇子師傅,如果同時再教授自家侄兒,為免是對皇子不敬,哪有什么忌憚侄兒之說,更沒有叔侄不和之事,看來這世事就怕以訛傳訛,就連秦家這樣門端正的世家也少不得被人借一事而垢病。

秦玨這樣幼庭承訓的謙謙君子,又怎會做出有違人道天倫之事,都是外人胡亂猜測而已。

其實秦玨離家出走在先,秦牧做四皇子師傅在后,但這兩件事都已過去數年,誰還記得先后次序。

聽到秦玨竟然不再稱呼羅大人,而是改稱世叔,羅紹更是心里喜歡,索性讓秦玨不必拘禮,以后如果再做了制藝,盡管拿來便是。

羅紹應允秦玨的這番話,很快便被羅錦言知道了。她氣得不成,她爹怎么就這么好騙,秦玨和張承謨是能一起打賭的忘年之交,他會沒有人指導功課?非你不成?

這件事上,她是要找秦玨談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