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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三章百鳥林
慶王府的百鳥林鶯聲燕語,已過中秋,卻仍是一派春意盎然。
一高一矮兩個小童在林間穿梭,不時仰起頭來逗逗樹上的鳥兒。這些鳥兒有的關在鳥籠里,還有的已經馴化好了,站在樹枝上,也不怕人。
兩個小童穿著一樣的夾布袍子,大的六七歲,五官精致,一雙眼睛分外靈動;小的只有兩三歲,白白胖胖,玉雪可愛,像極了年畫上的招財童子。
“玩累了吧,來,嘗嘗這栗米羹和果子露。”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沖著他們招招手,少年眉清目秀,眼睛彎彎的,一看就是個愛笑的。
石桌旁坐著一個老人,瘦小干枯,嘴角抿得緊緊的,神情和這少年恰恰相反。
小的那個孩子像個小肉球似的跑了過來,伸出蠶寶寶似的手指頭,指著石桌上的栗米羹,笑嘻嘻地問老人:“鳥兒也能吃這個嗎?”
他的聲音奶奶糯糯,老人的嘴角動了動,但依然沒有說話。
少年見了,連忙把小胖子抱到石凳上,笑著說道:“三少爺真聰明,王爺這些寶貝鳥啊,有時候還真的會吃栗子肉呢。”
小胖子若有所悟地點點頭,把少年端到他面的前栗米羹推到老人面前:“公公,您吃。”
老人還是坐著沒動,一旁的少年氣得想跺腳,忍不住埋怨道:“老......云老伯,云祖宗,您就這么忍心啊。”
老人的眼角抽了抽,正要說話,豫哥兒一陣風地跑了過來,對少年道:“這個甜不甜啊,三月不能吃太甜的東西。”
他急喳喳的,像只急于保護雞崽的小母雞。
少年忙道:“大少爺放心吧,世子妃吩咐了,說大少爺正在換牙,三少爺太小,這些點心都只是放了一丁點兒糖。”
豫哥兒點點頭,從三月身上摸出一條帕子,當成圍嘴兒塞到三月的領口處,動作嫻熟,一看就是經常照顧弟弟。
少年嘖嘖稱贊:“大少爺和三少爺真是兄友弟恭啊。”
豫哥兒又看了看推到老人面前的栗米羹,對老人道:“我娘說您是我的長輩,是什么長輩呢,我要叫您什么呢,對了,我爹叫您什么,我娘呢,我外公呢,我祖父呢?”
老人被問得怔住,好一會兒才道:“我是你們的舅太公,你們叫我太公公就行了。”
豫哥兒皺有介事:“哎呀或,那剛才您也不提醒我們,我們都是叫您公公的,沒有加上太字。對了,您怎么住在這里呢,慶王爺讓您給他照顧鳥嗎?那您還不如去我們家呢,我們家也有好多鳥,真的,我不騙您,我們家還有孔雀呢。”
老人就是云棲,被放出宮的這些人,大多都是在宮里十幾二十年,甚至時間更長的,論起眼力見兒和本事,個個都有一套。而且他們當中的很多人都是各宮娘娘們身邊的紅人兒,若是哪家府里得了這樣的人,都是好事。
于是這些人還沒有放出來時,很多人家便盯著了,但是畢竟是在宮里待過多年的人,官宦人家即使想要,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收在門下,反而是皇室宗親們沒有避諱,大多數人前腳出宮,后腳便進了宗室營。
當然這些都是在各宮服侍的,二十四衙門里其他的那些,就沒有這么幸運了。
銀作局里有五個人放出來,聽說有兩家想要有手藝的,除了云棲,每個人都想被挑中。結果到了出宮那天,慶王府的管事嬤嬤過來領走了云棲,另外一個則被私下里開著首飾鋪子的輔國公家接走了。
云棲出宮后被接到王府里,沒過一天,先前經常到銀作局照應他的那名小內侍阿果也到了慶王府。
慶王府的世子妃便是沈硯的岳母、趙明華的母親,她按照羅錦言的意思接了云棲和阿果進府,先前還擔心會被慶王爺和慶王妃責備,想著象征性的在王府里待上幾天,便悄悄送到羅錦言說的地方。
可沒想到慶王爺和慶王妃聽說之后,不但沒有責怪,慶王爺還把自己寶貝的百鳥林騰出來給云棲住,百鳥林里有三間屋子,一向是慶王爺喜歡去的地方。
也正因為是慶王爺最喜歡的,便也成了王府里的禁地。除非是王妃和慶王爺的心腹,閑雜人等都不能進入。
羅錦言去見過葉氏,對她說了云棲的事,葉氏恨不得立刻去把云棲接過來,羅錦言不方便親自去慶王府,便打發常貴媳婦過去,和她想像的一樣,云棲不肯見她,還說余生給慶王爺養鳥也不錯。
阿果不安地對常貴媳婦道:“嬤嬤請夫人別介意,老云,不,云伯和小的都是一樣的,我們能夠留在王府,也不愿意去外面。郡王府里雖然沒有和我們一樣的人,可也比外面要好些。”
大周朝只有親王府才能用太監,郡王府沒有。但是王府就是王府,王府的規矩和尋常大戶人家是不同的,對于從宮里出來的人而言,住在這里他們會好受一些,至少不會被當成怪物。
羅錦言前世在宮里住了多年,多多少少理解他們的心理,便也沒有強求,與葉氏商量后,便打發豫哥兒和三月到王府坐客。
宗室不能結交官宦,但是京城里都知道,沈硯和秦玨是從小玩在一起的好哥們,因此,慶王府與秦家有些往來,也就不是太過礙眼。
何況也只是秦家的兩個尚未束發的小童。
豫哥兒和三月從小就是眾星捧月一般,無論是在秦家還是在羅家,他們走到哪里都有一堆人哄著他們,還從沒有見過像云棲這樣的怪人。
小孩子全都好奇,何況在他們眼里,不愛說話也不是大毛病,真若想比誰更不愛說話,你這老頭也比不上我們家的大姑娘啊。
于是豫哥兒像只小鳥似的,圍著云棲說個不停,三月香甜地吃著栗米羹,時不時地沖著云棲嘻嘻地笑。
云棲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場面,他初進宮時,外甥和外甥女還在宮里,但是礙著身份,他從來沒有接近過他們,有幾次遠遠看到,他們也是規規矩矩的,像個小大人一樣,哪像面前這兩個,一個精得像小猴子,一個憨厚得讓人恨不能抱到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