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遙憐這一睡,便得了一場大病。
王若蘭看著自己養大的孩子,孱弱的像是個幼貓似的,只知道抓著她的手,連句疼都不知道喊,心里更是難受。
梁振親自來了一趟伯府,只說是顧遙憐得了風寒,吃了藥養些日子就好。
私下,梁振同裴譽講,說二姑娘的思慮太多,這樣下去對身子不好。
裴譽親自送梁振離開后,回了書房看著書桌上的信函,修長的眉擰成一團。
“三爺。”鄒六從屋外走了進來,“你吩咐的事,我已經辦好了。”
因為顧遙憐的一番話,季氏不得不和于嬤嬤動了真格。事后,她又請了吳大夫給于嬤嬤診治,算是給顆糖吃。
但是季氏不知,裴譽會插手內宅的事。
吳大夫是個聰明的,在鄒六來找自己的時候,便知道該怎么替于嬤嬤的開藥。
既不能真的廢了她的雙手,卻也要她想起戒尺,便渾身疼痛。
這樣,于嬤嬤對季氏多少會有些疙瘩在心里。
“嗯。”裴譽問,“三太太怎么樣了?”
“三太太一直守著二小姐,聽鐘媽媽說,二小姐喝了藥后好多了。”鄒六道,“二小姐這次怕是也被嚇壞了。”
“這孩子……”裴譽嘆了一口氣,“是個命苦的。”
在裴譽的眼里,顧長鳴和柳氏其實是對怨侶。
昔日長寧公主和駙馬膝下無一子半女,長寧公主同意給駙馬納妾繁衍子嗣,所以柳家當時想把柳氏送到公主府,攀上長寧公主這顆大樹。
裴譽私心是不希望王若蘭和柳家扯上什么關系的,畢竟柳家早已經埋怨上促成這門親事的王老將軍。
妻子是因為他,不能為人母,且要被困在這內宅中。
所以他當年才會不折手段的把孩子從柳家要了過來,讓妻子不再苦悶。
顧遙憐和妻子雖無血緣關系,卻甚似母女。
若是顧遙憐出事了,妻子怕是也會元氣大傷。
“你瞧——”裴譽想到這里,指著桌上的書函,“顧長鳴的信里,都寫了什么東西。”
鄒六自幼伺候裴譽,自然知道裴譽這話是生氣了,他猜測,“顧將軍是提了表小姐的親事嗎?”
不愧是跟在他身邊多年的人,一言即中。
因為妻子毫無城府,裴譽這些年沒少在暗中幫妻子處理宅院里的事情。見多了后宅內的腌臟事,更知道女子不易。
所以裴譽很早就在替顧遙憐尋一門親事。
男方的門第不用太高,但必須是個頂天立地、心疼妻子的男子。既不能讓她受苦,也不用讓她在宅院里整日籌謀、算計,能讓她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妻子相中了蔣家的蔣文生,他卻覺得蔣家門戶太高,不如傅家安穩。
來日若有什么變故,他能直接登門為顧遙憐討公道。
他只是在信函里給顧長鳴提起傅家的大郎,想著若顧長鳴同意,他便勸妻子給顧遙憐定了這門親事,之后妻子也不必再操心。
哪知顧長鳴雖然同意這門親事,但是卻希望讓顧遙卿嫁過去。
顧長鳴說如今顧遙卿已經十五了,定親兩年后便可出嫁。
顧遙憐年紀還小,他還想把孩子養在身邊幾年補償她丟失的親情,之后再親自定奪她的親事。
“遙憐這爹,是個靠不住的。”裴譽無奈地說,“他虧欠這孩子良多,以為把孩子養在身邊幾年,便能父女和好嗎?”
從前沒有盡到半點父親的責任,不知顧遙憐的苦楚。如今孩子大了,卻又妄圖掌握孩子的以后。
顧長鳴想親自給顧遙憐尋一門不錯的親事,這事怕是柳家也知道了。
顧長鳴想補償二女兒,在顧遙憐的親事上,她的意愿自然也能左右顧長鳴。
所以柳家才敢生出這樣的念頭——
給顧遙憐潑臟水后,無人敢娶她。
最后懂事的顧遙憐不想再給周圍人添麻煩,會選擇嫁給柳鈺,平息風波。
仗著顧遙憐溫柔懂事,便算計她。
爹是個蠢貨,柳家的親人是倀鬼。若顧遙憐不是在妻子身邊長大,即使有貓的九條命,也未必能活到現在。
鄒六嘆了一口氣,“顧將軍這是糊涂。”
何止糊涂,還十分偏心。
裴譽昔日請先生來教顧遙憐讀書,是指望這孩子能以書為鏡、修身明理。卻不想顧遙憐讀書卻讀的太過迂腐,太聽話、也太懂事。
他是不打算讓王若蘭知道這信上的內容,所以顧遙憐也不知父親曾這樣謀劃。
不過于她而言,這些都不要緊。
“憐姐姐你可嚇壞我了。”坐在顧遙憐身前的少女,眼里全是擔憂的神色,“我本想早些過來,可這幾日任姨奶奶的身子也不大好,我一直在她身邊伺候。”
“今兒我也是趁任姨奶奶睡下了,得了空才能過來。現下瞧見憐姐姐,我也終于安心了。”
坐在顧遙憐身前的少女,身形比尋常女子壯實,容貌勉強堪稱清秀。
她是大房庶出的三女裴芥。
季氏不喜裴芥,所以這些年裴芥一直養在老伯爺的妾室任姨奶奶身邊。
前世顧遙憐認為自己和她命運相似,都是出生沒了生母。她幸得有姑母照拂,否則處境便會和裴芥一樣,過的謹慎又小心。
或許也是因為如此,前世她對裴芥許多的小動作,都視而不見。以至于后來裴芥居然敢在外污蔑她姑母,稱永昌伯府的三太太掌內宅的時候,對她這個大房的庶女極其刻薄。
她更說自己身上的傷痕,是被王若蘭親自拿鞭子抽的。
顧遙憐記得很清楚,裴芥身上的傷,是因為裴芥私下和蔣文生偶遇,兩個人閑聊了半個時辰。
季氏一心想讓裴蘭嫁入蔣家,怎么能容忍這件事情?
她命人杖責裴芥,幾乎打掉裴芥半條性命。
后來是王若蘭看不下去,開口求情。
王若蘭說蔣家太太會來伯府,其實是因為她和蔣家的三太太沈曦曾是手帕之交,如今沈曦和丈夫回京,所以兩家走動的頻繁了一些。
王若蘭就差明著說,蔣家的孩子是來和顧遙憐相看的。
季氏記了仇,私下對裴芥更是一頓羞辱。
裴大爺一心只想要個兒子,壓根不在乎裴芥這個庶女。他也只是吩咐人給裴芥請了個大夫,便再也沒說什么。
那段日子,是顧遙憐陪著裴芥的。私下王若蘭還對裴芥帶著歉意,這些年也幫裴芥留意了人家。想著若季氏不管,她便同任姨奶奶說裴芥的親事。
顧遙憐后來也看明白了,裴芥并沒有表面上的木訥和可憐,她比顧遙憐會盤算以后的事情。和蔣文生偶遇幾次,也是裴芥故意為之。
裴芥的確可憐,可裴芥不該用自己的可憐,肆無忌憚的傷害身邊的人。
顧遙憐聲音淡淡的,“真是辛苦你了。”
裴芥心里‘咯噔’了一下,她總覺得顧遙憐待她的態度,和從前不一樣了。
若是往常,她應該心疼自己,再吩咐人送她出去,贈她一些銀子讓她照顧好自己。
“姐姐和我說這話,不是見外了嗎?”裴芥笑著說,“這些年姐姐待我好,每月都用月例銀子補貼我,讓我在這府中過的舒服。”
“憐姐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親姐姐。”
得,果然是來要銀子的。
顧遙憐搖頭,卻不贊同裴芥的話,“這話若是讓大表姐和二表姐聽見,怕是要說我攛掇你們之間的姐妹感情了。”
“我才不在乎她們說什么。”裴芥故作不在意,“她們想什么我也都知道。”
“尤其是大姐姐,她——她心里記掛蔣家公子,真是不知羞。”
“誰不知道蔣三太太最喜歡的是憐姐姐您,蔣家哥哥也是非姐姐不娶的,她還在哪癡心妄想呢!”
“姐姐,從未當你是外人。”裴芥聲音柔弱,“你心里若是有什么事,也一定要和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