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時錦迅速豎指唇上,噓了一聲。
青年硬憋了回去,憋的臉都紅了,旁邊他爹娘也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唐時錦背了背身,向他們擺手,一邊笑道:“這是你爹做出來的?”
青年小聲道:“是,俺爹說俺娘年紀大了,搟面辛苦,就想出來這么個主意,叫鐵匠打出來滴。這樣弄面軟,不勁道,但是省事兒……俺家主要是賣湯,生意也沒影響多少。”
唐時錦道:“為什么不找官府?你們沒聽說有匠人做出東西可以拿賞?”
青年詫異的道:“這,這個也行?俺就見街上那車突突的,俺可不會弄那個。”
唐時錦含笑道:“只要是新東西,比原有的東西方便,全都可以去試試的,你們去找官府,不會畫圖,可以讓官府給你們畫圖,就說我說的。”
青年就想跪下,唐時錦再次擺手止住,然后才回到桌上。
結果等面端上來,就發現她們這桌上,肉片摞的比面都高,這就是樸實的勞動人民的感謝方式了。
唐時錦笑著,把肉片全都挾給了江必安,嘗了嘗那面。
她覺得其實還不錯,反正沒有軟塌塌的感覺,圓形的面條,還挺新奇的,而且湯確實做的鮮美。
辜東陌家世清貴,自小錦衣玉食,還真沒吃過路邊攤,看周圍什么人都有,衣裳不干不凈的,桌子也破舊,碗甚至還有豁邊的!就有些吃不下去。
可是看江必安和唐時錦都吃的挺香的,辜東陌當然不敢不吃。
只是他飯量小,又不能學唐時錦,把肉挾給別人,猶豫了一下就舉起筷子硬吃,吃了半碗。
吃完了飯,江必安會鈔,老板居然還不要。
江必安也沒多說,就跟她出來了,三人從胡同里溜達出來,唐時錦嘆道:“人出名了就是這么煩惱,想低調的吃個早飯都不行!”
江大人點了點頭,道:“人怕出名豬怕壯??”
唐時錦無語的踢了他一腳:“滾啊!就知道你嘴里吐不出象牙來!”
她拿了幾塊御廚做的薄荷糖,一人給了一塊,當口香糖吃,一邊就跟辜東陌道:“不習慣?”
辜東陌有些臉紅:“東陌會慢慢習慣的。”
唐時錦就跟他道:“生活講究,愛干凈,這都不是什么錯兒,完全沒有問題。但如果你做的事情關乎民生,那么,你必須要了解市井,了解每一個階層,才不會犯‘何不食肉糜’的錯誤。”
“假如說我此時是一個外放的縣令,我想快速了解一個地方,最好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早餐攤兒。你找那些犄角旮旯,但是人多的地方,這種地方,聚集的都是本地人,而早餐攤兒,歷來是傳播八卦的地方,所有那些小道消息,大多是從這種地方傳出來的,有時隱秘之事都能在這兒得到一些蛛絲馬跡,風土人情,勢力分布,會聽的,聽一個早晨就能知道很多。”
她頓了一下:“譬如剛才,你知道了什么?”
辜東陌愣了愣,一時臉都紅了,努力的回憶了一下,仍舊一無所知。
唐時錦笑了一聲:“必安說說。”
江必安道:“一進來那個人,你認識?”
“不認識,我叫人去查了,”唐時錦道,一邊又跟辜東陌解釋:“一進門的時候,有一個人看到我,臉色就變了,沒吃完就走了。我不認識他,但他肯定是認識我的,而且看起來肯定有點什么事兒。”
辜東陌:“……”
他真的沒看到!
唐時錦道:“必安繼續說。”
江必安道:“沒了。”
唐時錦失笑了一下:“東陌,我跟你說,江必安這個人,他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人,他看人真的很素,我就沒見過看人這么素的……所以他自己是一個優秀的緝事衛,但是他不能教人,因為別人學不會他的方式。”
她轉頭問他:“劉府最近出什么事了?”
江必安想了想:“應該是家里老人身體不好。”
她又問:“這劉府是哪個劉?”
江必安道:“應該是吏部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
唐時錦解釋:“我們右后隔兩桌,有兩人說話,前頭說給老太太準備衣服,后頭又提起白麻布價兒高了,這說明老太太只怕是不大好了,所以他們才會想起喪葬用物,那前頭說的衣服只怕也是壽服。為什么說他是吏部不大不小的官兒呢?那人說,‘XX哥跟著老爺出門,個個張嘴就是:我們遞上去的折子……’”
辜東陌默默點頭。
唐時錦又道:“必安,有一個姓彭的,他怎么了?”
江必安道:“逼娶妻妹,不是我們的人,聽起來也不像羽林軍。”
辜東陌忽然張大眼。
這句話他也聽到了,一個人說“你說說,要是續弦也就算了,哪有正室好好的,就惦記上小姨子的,鬧成這樣,這要是在國安部……可惜啊!”
其實真的想起來并不難,從他們言外之意,神情語氣,很容易推斷出來。
說“鬧成這樣”,顯然這事兒已經公開了,而且從他的語氣,要是“在”國安部什么的,也差不多能判斷出他是個武官。
唐時錦又問了兩句,江必安都答的十分從容。
然后唐時錦擺擺手:“其它的不重要,就先不說了。”
還有其它的??
辜東陌是真的佩服的五體投地。
唐時錦笑跟他道:“必安出來吃早飯,其實并不是為了這個,他是享受這種心情,也是在享受食物,但是所有的信息,都會進入他腦子,需要的時候就能知道,所以我才跟你說,他這種方式,教不了人。”
辜東陌點了點頭,忽然鄭重道:“請問江大人,你每天都這個時候出來吃早飯嗎。”
江必安道:“差不多。”
辜東陌道:“那下官每日過來,陪江大人用早飯可成?”
江必安平靜的道:“可。”
辜東陌施禮謝過:“那下官每日卯初二刻(5:30)左右到。”
江必安道:“卯正之前就行。”
唐時錦也不管,三人就這么一路說著話往前走,各自上了馬,江必安一撥韁繩:“走了!”
他要給太子上課,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