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析葳平靜的道:“你們自小鼎食鳴鐘,應有盡有,但朕希望,今日之后,你們當知,這并非理所當然……”
后頭,一個人影悄悄的向后退,然后慢慢的走開了。
她沒想到炎柏葳會知道她過過什么日子,也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來教育孩子,但不得不說,這個方式確實不錯,說一千道一萬,都不如親自去試試。
其實她當年,干的活兒真沒那么“實在”。
畢竟她的時代是不允許雇傭童工的,所以只能是假裝親戚混著干,所以她干的活兒大多比較“自由”,打游擊一樣,大多時候會撿個礦泉水瓶什么的。
她一直都記得頭一次碰到同學的時候。
那時她彎腰低頭,先看到了那雙亮亮的小皮鞋,以及她撿起礦泉水瓶抬身時,她那雙驚訝的眼睛……她叫出了她的名字,然后她飛快的從她爸媽手里搶過沒喝完的礦泉水瓶,放進了她的袋子里。
她感激她的善意。
但有時候,善意也同樣會叫人難堪。
所以,在這種事情上,她真的是冷靜不下來,她希望她的孩子,一輩子,永不會遇到這樣的難堪。
她在黑暗中,靜靜的坐了許久。
炎柏葳一直過了半個多時辰才回來。
畢竟這件事情還是要封口的,這個“過往”,調查一下就會知道不是“唐時錦”的過往,所以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連他們的父母都是不能說的。
見室中是黑的,他也沒叫人點燈,直接就進來了。
她沒回頭,只聽到衣裳簌簌,他走過來:“錦兒?”
唐時錦嘆道:“我這輩子,做過最英明的決定,就是讓你負責他們的教育問題。你看我自己不擅長,我起碼知道讓賢啊對不對,許天祿這個混蛋玩意兒,就不能跟我學學?”
炎柏葳無聲一笑:“放心,以后他就學會了。”
他在她身邊坐下:“我是不是個好先生?”
唐時錦笑道:“絕頂好先生。”
“行,”炎柏葳道:“這可是你說的。”
他摸了摸她的頭,慢悠悠道:“我是好先生,所以,每個小朋友都要聽話。”
隔了一日,炎柏葳回來用了午飯,然后就跟她道:“今天桃大講課,我們過去聽聽。”
唐時錦毫無察覺的,就跟著他去了,一邊問:“這好幾天了,大哥才頭一次講課嗎?”
“嗯,”炎柏葳道:“王慎行還沒開始講,張居正這個人,確實有些霸道,幸好成蹊跟我說了。”
他看了她一眼:“你上次生氣,也算是誤打誤撞震住他了,不然還不知道他要跟我吵多久。如今大略就是張居正講書講史,桃大講國事六曹,王慎行專講財政民生。”
一邊說著,兩人就去了東宮,沒去太子平時上課的小廳,而是進了另一個花廳,在屏風后頭坐下,而且屏風后頭還擺了兩張書桌,桌上擺好了筆墨紙硯。
直到這會兒,唐總猶沒察覺到什么,還以為這是平時太子他們用的,就直接隨著他坐下了。
不一會兒,桃大郎就帶著孩子們過來了。
唐時錦這邊,與那邊隔著一個回廊拐角,窗子一開,聲音聽的非常清楚。
如果說張居正是走嚴苛路線的,桃大郎就春風化雨多了,他身上有桃家人獨有的那種文人氣,但又不會過于斯文,睿智而溫雅,顯然孩子們還挺喜歡他的。
桃大郎主講國事,類似各部的職責,今時要務啦,等等一切利弊國蠧,今天是頭一天,先從內閣講起。
唐時錦托著腮聽了幾句,看炎柏葳在側前方,坐的端端正正的,于是來了興致,撕了一張紙,寫“好學生,放學別走,姐姐教你做壞事呀。”
然后團成一團,捅了捅他的腰。
他斜了她一眼。
唐時錦故意飛了個媚眼兒,把紙條扔到了他桌上。
然后炎柏葳打開,不動聲色的寫了幾個字給扔了回來,唐時錦還挺有上課偷偷摸摸傳紙條的緊張的,趕緊業務熟練的壓到了手底下,然后才打開看了看。
上頭寫著:“好好聽課!”
有吶味兒了。
唐時錦要笑死了,正準備再寫,就見炎柏葳看也不看的回過手來,屈指敲了敲她桌子。
唐時錦笑猶未消,忽然猛的一怔。
看著這種類似于前后桌的座位,聽著前頭傳來的講書聲,她忽然猛醒了炎柏葳昨天說“每個小朋友都要聽話”的意思。
他是在用這種方式,溫柔的治愈她的童年。
在這一刻,唐總真的感動到無以復加。
她呆呆的看了他好半天,才垂了垂眼,忍住了掉淚的沖動,然后就真的開始認真聽桃大郎講書。
內閣這個地方,當初建立的時候,其實根本就不是一個權力機構,而是相當于皇帝的私人秘書,最高幕僚,身兼收集信息,提出意見建議等職責,但最終的決策權仍舊是皇上的。
但因為伴君及種種,所以權限漸漸變大,尤其元盛朝時,把持朝政,地位凌駕于六部之上,完全能把皇帝架空。
但現在,與上述兩者,都有所不同。
在如今,內閣仍舊屬于一個權力機構,與桃相這個“相”,和炎柏葳這個“君”有一種三足鼎立的感覺。
當然皇帝最牛這是必然的,炎柏葳的想法,主要是擔心一人考慮不夠全面周到,所以有意識的讓他們提出有效意見,這是一種權力的平衡,最終保證政令的正確和準確。
如今的局面當然比較好,但這需要足夠的君權和手腕,在朝堂這種地方,權力爭奪每時每刻都存在,稍一不慎就有可能大權旁落,所以做皇帝確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桃大郎聲音溫潤,講解深入淺出,循循善誘,可其實,關鍵問題一點沒含糊沒避諱,講的明明白白。
唐時錦也是聽的津津有味。
一個時辰講下來,幾個孩子休息了兩刻鐘,然后接著往下講,又講了一個時辰,下課,然后布置作業。
桃大郎帶著幾個孩子走了,炎柏葳才回頭道:“唐同學,有什么不懂的嗎?好學生可以給你補課。”
不是,你身為一個原住民,這些小詞兒都是從哪兒學來的??
內心雖然吐槽,但唐總仍舊很配合,乖巧的道:“我都聽懂了。”
“那好,”好學生道:“那我們可以一起做作業。”
唐時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