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青青嚇壞了:這要一通檢查下來,得花多少錢呀?!家里現在是一分錢也沒有。
胡大霞:“他們都去哪里干活了?”
田青青心里憋屈,說話的口氣也很生硬:“不知道。”
胡大霞:“快著給我找回來,給我家繼波看醫生去!”
“隊上派的工,我們哪里知道呀?你找隊長問去吧!”田幼秋聽著不順鼻子,沒好氣地刺了她一句。他知道自己妹妹沒推楊繼波,這是大家都看到的。楊家的人純粹誣賴人!
“好你們一伙子小兔崽子!”胡大霞指著大伙兒惡狠狠地說:“我找你們隊長干什么?你們一個隊上的,還不向著你們?!我找大隊部去,看有人管得了你們管不了你們?!”說完,氣呼呼地走了。
“她真要找大隊部去怎么辦?”田青青憂愁地問了一句。
“怕什么?你又真沒推他!到時候,我們大伙兒給你作證。”溫曉旭安慰道。
田青青知道真到了正式場合,小孩子的證言是不算數的。猛然想起那輛牛車,又對溫曉旭說:“曉旭哥哥,你們隊上的付振海,就是昨天下午在雜樹林里哭的那個,他看見了,還過來看了看楊繼波。真要鬧起來,他可以給我作證。”
溫曉旭:“他呀,喝了酒就哭,不喝酒比誰都song(注1),沒人瞧得起他。”
田青青:“他只要給作證就行,管他有人瞧得起沒人瞧得起呢?”
溫曉旭:“嗯,要是到了那個地步,我給你去叫他。”
田青青提心吊膽地過了一上午,做中午飯的時候,大隊上的喇叭響了,指名讓田達林夫婦去大隊部一趟。
正在燒火的田青青聞聽,心里“咯噔”一下子——這個矮胖娘們,還真把事兒給挑起來了。
下工往家走的郝蘭欣和還在出積肥坑的田達林聞聽,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們都是安分守己的莊稼人,只知道吃飯干活,從來沒跟大隊上的人們打過交道。只有開全村群眾大會的時候,才去一趟大隊院里。現在被單獨傳喚,一下子慌了手腳。
夫妻倆趕忙回到家里,互相詢問發生了什么事情。沒有!又詢問孩子們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和誰革氣了?!
于是,田青青把上午楊繼波摔到坡下磕著腦袋、楊繼波的母親找了來的事情說了一個遍。
“磕的怎么樣?”郝蘭欣忙問。
“她說磕了一個大疙瘩。我估計不會很嚴重,因為他是從上面轱轆下去的。也就碰了一下。可她卻說要是村里的醫療點看不了,就上公社衛生院,衛生院看不了,還要上縣醫院。給她兒子拍片檢查。醫藥費我們全拿。媽媽,我……覺得她這是胡攪蠻纏。”
田達林夫婦聞聽,心一下提到嗓子眼里。
“孩子,你怎么招惹著她了呢?這可是個滾刀肉,罵遍全村無敵手。沒理兒也能扯出三分來。”郝蘭欣愁眉不展地說,“她這是見她兒子摔傷哭回去,以為你們欺負他了,來找我們出氣哩。”
田青青:“媽媽,我確實沒有推他。”
郝蘭欣:“她才不管這個呢?不管誰對誰錯,她不占光就不行。”
“她這一找到大隊上去,事情就更難辦了。”田達林也皺著眉頭說:
“她仗著她男人在縣肉食部當會計,斷不了給村里的干部們弄點豬肉、頭蹄雜碎什么的。她在村里橫著走。村干部不看僧面看佛面,都讓著她。出了這時,很難說不向著她。”
田青青撅著嘴,無限委屈:“她再橫也得說理呀?!我真沒推她兒子。是楊繼波自己摔倒后轱轆到坡下去的。”
“大家都看見了。就是他自己摔倒的。那時,青青還沒爬起來呢。”田幼秋也說。
田達林擰著旱煙卷,皺著眉頭:“一伙子小孩子,誰信你們的話呀?”
田青青:“九隊上的付振海也看見了。他正好趕著牛車走到那里。”
田達林:“那是個癩皮狗,扶不上墻。”
郝蘭欣:“咱給他沒來往,扶上墻去也不可能為咱得罪胡大霞啊?!那個娘們誰敢得罪?!”
這時,大隊上的喇叭又廣播了一遍。
“你去吧。”田達林點燃了自己卷的一頭擰,猛吸了一口,對妻子郝蘭欣說:“她一個娘們家,反賬起來我能說什么?你去了,也不說別的,把事說清就行。實在不行就把付振海也牽扯出來,他是唯一的見證人哩。”
“我怕他再說是咱閨女推的,那可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咱再冤屈也沒處說去了。”郝蘭欣一副要哭的表情。
田達林:“咱胳膊擰不過大腿,也只好聽天由命了。”
“媽媽,我也去。”田青青一旁說:“我是當事人,我給他們說清了去。”
田達林想了想,說:“也好,給你媽媽做個伴兒。不過,到了那里可不要亂講話,你媽讓你說你再說。”
田青青點點頭。
母女二人一塊兒趕往大隊部。
大隊部里只有治保主任和廣播員小吳。胡大霞一臉兇神惡煞地坐在那里。嘴里“嗚哩哇啦”說的唾沫星子亂飛。
治保主任見郝蘭欣領著女兒來了,用手勢制止了胡大霞。對郝蘭欣進行了一番詢問,又詢問當事人田青青。母女二人自是實話實說,都說楊繼波是自己摔倒后轱轆到坡下面的。
胡大霞不干了,一口咬定是田青青把她兒子推下去的。
一個說推,一個說沒推,雙方相持不下。治保主任問是否有別人看到,田青青說在場院里玩兒的小朋友們都見到了。還有一個趕牛車的大伯也看見了。
治保主任問清了在場院里玩兒的小孩子們和趕車人的姓名后,便讓廣播員廣播:九隊社員付振海,立馬到大隊部來一趟。
果然小孩子們不算證人。
先是讓八隊社員田達林來大隊部,后又叫九隊的付振海。這兩個人可都是名不見經傳的最基層社員:一個老實的人面前一說話就紅臉,一個song的扶不上墻去。大隊的廣播里竟然喊出他們的名字,實在是稀罕。
又趕上此時正是社員們下工的時候,有那家里不需要做飯的又好事的人,便過來探聽發生了什么事情。見大隊部里只有治保主任一個“官”,治保主任的脾氣平時都是稀里嘩啦(不很莊重)好跟人開玩笑,人們也就不懼怕他,一個個都擠進屋里看熱鬧。
大隊部里一下擠滿了人。
功夫不大,付振海嬉笑著來了。
(注1:song讀二聲,譏諷人軟弱無能。就是尸字里面一個從字的那個漢字,字典里有,我電腦上打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