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化驗室催血液檢測結果,這邊我看著。”欒澤成說。
半個小時后,紀紹棠看著化驗結果,捏緊了拳頭。
男孩已經醒過來了,雖然器官衰竭被救了回來,但實際上他沒有多少日子了。
紀紹棠坐在病床上,問他:“如果你身邊有人想給你下毒,你覺得這個人最不可能是誰?”
“小深!”他蒼白的臉上有一瞬間的光彩。
“為什么?”
男孩笑了笑,很溫柔:“他是我最高的朋友啊,他不會害我的。”
紀紹棠嘆了口氣,很直白地說:“或許這事兒我不該告訴你,但是我覺得你應該有知情權。你心臟衰竭了,保守點說,大概還有一年時間。”
男孩睜大了眼睛:“心臟衰竭?為什么?我好好的,怎么會突然心臟衰竭呢?”
紀紹棠:“或許你有感覺。你還記得你為什么來就醫嗎?”
男孩想了想說:“我感冒了,發燒啊。”
紀紹棠點了點:“氣促、胸悶、雙下肢水腫、乏力、頭暈、咳嗽、咳痰、心慌等都是心力衰竭的臨床表現。心臟功能組織血供不足,心率加快所致呼吸困難是今天欒醫生發現你的時候你表現出來的癥狀。在這之后,你被診斷為心臟衰竭。乏力,頭暈,咳嗽,氣促在一定程度上會被主管認為是感冒引起。”說完這些,她停了一分鐘,留給男孩笑話。“我們檢測了你的血液,在里面發現利多卡因的存在。利多卡因在醫藥學里被用來治療心律失常,但是這種藥,靜脈注射用量過多會造成心力衰竭,嚴重情況下會發生心跳停止。你很幸運,沒有心跳停止,但是,你的心臟受到了嚴重損傷。你不止一次的被注射或利多卡因,如果我沒判斷錯的話,大概已經有半年時間。可以告訴我,你這半年來,是不是經常注射藥物嗎?”
男孩顫抖著唇:“這半年來,我時常發燒,會去我們村的衛生所打針,算起來,大概有九次。”
紀紹棠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如果累了,先休息會兒吧。欒醫生待會兒會過來。”
病人家屬正坐在會議廳里,大搖大擺的商量賠償計劃。他獅子大開口,索要一百萬。
紀紹棠在會議室外面掏出手機,打了110,“喂,我懷疑有人注射慢性藥物毒殺親子,嫌疑人在人民醫院八樓會議廳C。”
從醫三年,她見過有人騙保,卻沒見過有人毒殺親子為了索要百萬賠償?
可怕的是,這不僅是個人作案,還牽連了村衛生所。
男人被帶走的時候還在大聲嚷嚷著賠償,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么,直到警察的手銬拷在那雙手上,才開始六神無主。
欒澤成目睹了這些,走過來拍了拍紀紹棠的肩膀:“你做的很好。”
紀紹棠搖了搖頭,沒說話。
如果這都可以是做的好的話,那么生命在他們眼里就不算什么了。
“你知道小深嗎?”病房里,男孩問她。
紀紹棠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想讓我知道嗎?”
“當然!他是我們村最漂亮的男孩子,長的很白,但是他已經有肌肉了。他在城里的少年宮學習跆拳道,可厲害了。據說他一拳能打到一個成年人,我不信,但是他才不會給我表演。他說話的聲音也很好聽……”
有些話,可以說一輩子。
一周后,小男孩被一個長卷發的女人接走了,據說那是他的生母。
賀顏深最近的病情穩定了很多。再次見到程見秋的時候,他甚至開起了玩笑。
程見秋給他做了一系列心理測試,問他這兩周有沒有間歇性失憶。
賀顏深敲擊著辦公桌,認認真真的想了很久,才說:“大概有吧,我不記得了。有時候我早上起來,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忘記了,然而記憶自己會挑選一段昨天的記憶與之完美結合。”
程見秋:“這會影響到你的工作嗎?”
賀顏深搖了搖頭,“暫時不會。”
程見秋在病歷本上寫了咨詢內容,隨口說:“這幾日我遇到一例與你相似的病歷。你在意識模糊的時候,把一個特定對象當做特定身份的人,在正常的你的心里,她就在這個位置上嗎?”
賀顏深敲擊桌面的動作停了一下,說:“大概吧。”
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程見秋沒有發表見解。他本身就只是問他,并沒有期待得到什么。
賀顏深從心理咨詢師出來,夏日明媚的陽光穿過層層疊個的高樓站在臉上,半邊身子還被旁邊高大寫字樓投下來的陰影遮擋著。
助理替他拉開了車門,順手塞給他一個檔案袋。
賀顏深一目十行掃過里面的內容,勾唇輕蔑一笑。
讓了三個點的利潤給趙明誠,對方終于肯選一個日子讓自己的親人回家了。
賀顏深拋開檔案袋,問他:“賀鳴松最近在做什么?”
助理:“賀總在W市給您同父異母的兄弟買了套房,并投資開了一間策劃公司。B市長明街那邊的高級住宅項目進入運營之后,他親自去過兩次。三天前他買了張去M國的機票,但最后沒有登機。”
賀顏深眼梢瞇起:“沒有登機?為什么?”
“我已經吩咐手下去查了,沒有結果。”
賀顏深打開座椅邊的儲物柜,找出一瓶紅酒晃了晃,倒在高腳杯里看著它的顏色,說:“不用查了。長寧街的高級住宅那邊盯著點。我查過他的銀行流水,高級住宅項目可能會叫停。一旦叫停逼他把項目轉過來。還有我那同父異母的兄弟,叫幾個人去他的策劃公司‘捧場’。”
賀顏深不算良人,至少還沒有能對著同父異母的弟弟表演一個“兄友弟恭”,所以他的捧場是怎樣級別的捧場,助理心里很有分寸。
賀顏深又問:“今天周幾?”
“周五。”
明天周六。
醫鬧事件過后,紀紹棠的工作重回正軌。在外科加班加點的手術就診,遇到各種各樣的病人也不足為奇。她只是覺得人心不古,親身父親能為了一百萬謀殺自己的孩子。“虎毒還不食子”或許只是在三從四德之下的古人們的想法。
某日閑的時候,外科幾個小護士一起聊天,她偶然聽到“賀顏深”三個字,下意識的放慢腳步去聽八卦。
“心理咨詢?他不會是有心理疾病吧?抑郁癥還是焦躁癥?”
“不清楚。不過像他這樣的大人物,管理那么大一個公司,手下那么多人,一個項目進行不下去都是幾十個億的損失,應該很患得患失吧?長期這樣患得患失,很容易得病的。”
“我記得前年他就和紀家的那個小姐,叫什么來著,和我們醫院紀醫生名字很像,哦,對,紀紹柳!他們公布關系了,看起來好像很幸福。”
“我看著那個紀紹柳就不太爽。長的也就那樣,還作的很。這幾天不是播出了一個她演的電視劇嗎,就那個,錦心如玉,尷尬的我能用腳趾頭摳出一個夢幻芭比的豪宅出來。真搞不明白,娛樂圈要這種花瓶有何用。要不是紀家千金和賀顏深女朋友的身份加持,誰還找她拍戲啊。”
“這個我同意。”
“話說回來,賀顏深真的有病嗎?”
“人家狗仔照片都拍到了,總不能說他去心理咨詢中心見朋友吧。”
“唉,看來有錢人生活的也不是很順心順意。”
紀紹棠走過去將病歷本放在前臺,說:“聊什么呢,我也聽一下。”
幾個小護士嚇得一哆嗦,做鳥獸狀散開。
誰不知道外科副主任紀醫生出了名的不敢說話,聽八卦,下輩子吧。
紀紹棠站在護士站看病歷,狀似不經意間掏出手機,在搜索引擎里輸入:賀顏深心理咨詢中心。
關鍵詞一輸入,鋪天蓋地的信息席卷而來。
熱搜#華熙總裁賀顏深出入心理咨詢中心,是得病了嗎?高居不下,熱度甩了第二熱搜#某某歌手發布新歌,時隔多年再出新作,是阿斗還是一鳴?半天街。
文案里,精確的說出了賀顏深出入心理咨詢中心的時間,地點,時長,甚至表情描寫都出來了。下面的配圖里,賀顏深站在心理咨詢師外面,一半身體在陽光下,一半在陰影里,俊朗的臉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紀紹棠皺緊了眉,賀顏深去心理咨詢被狗仔拍到,影響會很大的。
果然,華熙的股票跌了。
華熙還處在高位,買股票的人卻覺得領導人出了問題,公司也離倒閉不遠了。盡管真相并沒有查明。
隔天,賀顏深召開了記者會,很大方的承認自己出入心理咨詢中心就是去看醫生了。當然,他只說自己心里壓力大,做了催眠,得到了很好的釋放。
傍晚,紀紹棠買了些菜去公寓,很意外的遇到了紀紹柳。
紀紹柳剛出劇組,看到熱搜迫不及待的跑來找賀顏深,似乎很關心他的心理。
賀顏深抱著電腦,噼里啪啦地打字,并沒有理會紀紹柳的喋喋不休。
紀紹棠尷尬的站在一邊,用小護士的話說,她現在也能用大拇指在地下摳出一個四合院出來。
紀紹柳很聰明的意識到發生了什么,礙于賀顏深在,她并不能卸下偽裝狠狠地羞辱紀紹棠一頓。
“顏深,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再和姐姐聯系,我就是進組拍了個戲,她不僅再次出現在你身邊,她還有了你家鑰匙。這玩意兒我都沒有!”
賀顏深終于停下手上的動作,分了注意力看了她一眼,“你也想要嗎?就兩把,沒了。”
紀紹柳:“……”我是這個意思嗎?
紀紹棠把水果蔬菜填了一冰箱,獨自進了廚房開火做飯,并不想做出氣筒。